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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荧视野模糊一片,她看不清是谁在面前说话,世界在她面前扭曲,膨胀,前后左右都在旋转。她想确认说话的人是谁,身体却不由自主向面前的人倒去,随后扑进了一片柔软的紫藤萝花海。
“康健……”于荧眼里都是泪水:“我好累……”于荧软绵绵倒在江宁怀里,浑身滚烫,但她的话仿佛比她的身体更加灼热,仿佛下一秒就会把江宁的心脏炸成一滩碎片。他抱着虚弱的于荧,明显感觉到她身上格外突出的骨头,眉眼渗透出肉眼可见的难过与悲伤。
耳朵里轰隆隆地响,眼前天旋地转,于荧依然没有看清说话的人究竟是谁,只知道白蓝色的光影里轻托自己的紫色花海。她忍着头部的剧痛闭上了双眼,陷入了一片黑暗,她双手无力地瘫软在地,嘴角绽放出一抹释然的微笑。
送走餐具又打了热水折回来的可可进门看情况不对,疯狂联系叶箫。恰好叶萧也安全到达,正和椰城兽医推着手术车往于荧的病房赶。江宁似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呆呆望着叶萧和可可在其他人帮助下把于荧从自己怀里抱走。他失神地瘫在原地,惊出一身冷汗,凄冷的月光一遍又一遍地燃烧着他的灵魂。
手术中的灯光亮起,于荧只是淡淡看了眼自己被叶箫慢慢开颅的躯壳,无所谓自己还有没有活的概率。她转身对着少司命说:“我准备好了。”
“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少司命伸出手,一枚发着蓝光的记忆球出现在她手里,她心疼地看着这个倔强的灵魂。
“我绝不后悔。”于荧十分坚定地接住这枚记忆球,海灯的记忆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样从眼前掠过,她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此刻全部真相大白。看到蓝风轻被家族诅咒反噬,逐渐变成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妪,她双眼含泪低下头,赫然发现自己心脏贯穿了一把蓝色的军刀。
“死于城魂或岛魂之手的人,武器会一直烙印在灵魂中。”少司命伸出手,轻抚扎在于荧心脏上的刀:“如果你忘记一切,这把刀是不会影响你的。但你选择找回海灯的记忆,它就会重新出现。你在正物质世界苏醒后,它所带来的疼痛也会时刻跟着你。”
手术室外,江宁一身紫色纱衣,站在紧闭的手术室门口,表情茫然又无措。于荧记得自己曾说最喜欢他穿紫色的衣服,这样她感觉江宁是紫藤萝花的花神,会给她带来无尽的快乐与幸福。海灯就是幸运的自己,自己就是失忆的海灯。
她从手术室内缓缓飘到江宁面前,想轻抚这个男人的脸,可自己的手直接穿透了江宁的身体,她现在是负物质生命,无法触摸正物质世界的人。她就这么静静地陪着江宁,等待自己的躯壳被医生修复好。
经过数小时的忙碌,叶箫将取出的寄生虫全部打包好,泡在福尔马林瓶。她熟练地缝针,包扎,料理完所有,便先行一步赶回石城,对取出来的虫进行更专业的研究。
又等了大概一周,于荧头戴网纱,仍然昏睡不醒。归程途中,可可在后视镜中看到江宁一路上都在调整姿势,让于荧靠在怀里睡得更舒服些,并观察她是否醒来。江宁抬头,和后视镜里可可的目光相撞,空气中似乎有火花闪烁。
可可阴阳怪气地说:“你居然这么在意蓝鲸啊。”江宁不理他,继续像哄睡婴儿一般,轻拍于荧的背。
“你在意的是她,还是像谁的她?”可可丝毫没感受到江宁的反感,继续试探道。
江宁波澜不惊道:“这是我和她的事,与你无关。”
“我跟她说过,如果她不快乐,椰城随时欢迎她到来。”可可嚼着口香糖,把助听器戴得更稳些。
“如果是她自己的选择,我自然是尊重她。”江宁低头观察于荧的睡颜,嘴角微微上扬。
“那就行。”有了江宁的保证,可可笑得异常开心,可江宁越看他越不顺眼。
仇恨
海灯死前的痛苦在胸口不断发凉,窒息,痉挛,那把看不见的刀在心脏内不停翻搅。于荧被心脏的剧痛惊醒。
做完寄生虫手术已经快半个月了,于荧头上依然打着网纱,她想起了一切,也认出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是红山的兽医院。江宁寸步不离地守在她旁边,和衣而睡。
她冷汗涔涔侧过身,很想摸一摸这个男人的脸,但她刚伸出手,胸口上的军刀就开始拧转,疼得她差点喊出声。江宁是无机物,虽然自然界遍地都是他们的存在,可在城魂世界中,石族比有机物脆弱固执得多,更缺乏创造性。旁人孤立他,质疑他,而他始终默默用自己的方式爱着这个世界。
于荧本来还想多忍一会儿,可是太痛了,她闭上眼,把额头上用来降温的毛巾塞进嘴里,狠狠咬着牙,防止嗓子发出声音。以后她就要告别一切,每天咬着毛巾生活了。
趁夜色正浓,江宁睡得正沉,于荧颤抖着轻手轻脚下了地,设上了城封,瞬间消失在房间,不一会儿病房门悄无声息自动开了,又缓缓关上。
于荧咬着毛巾,一步一停顿,从路上折了一根粗壮的竹子当拐杖。她跌跌撞撞扑向兽医院门口的简易指示地图,看清目的地大致方向,就拄着竹子往山顶的护林员小屋走去。
正在炉上坐水喝的环卫工婆婆看到房门大开,却并没有什么人进来,表情十分困惑,步履蹒跚起身关上了门。终于见到想见的人,于荧忍不住胸口撕心裂肺的疼,摔倒在地上,她的城封也随即碎裂,散在空气中腾起一片透明的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