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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到一半他便体力不支,喘着气站在狼藉里抬头,风将他凌乱的胎发吹到遮住眉眼,他红着兽一样的眼睛看向谢漆,嘴唇在风中一开一合,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话,但全部被皮囊堵住卡在灵魂里了。
谢漆分辨出他的口型,无话可说。想了想,他在衣服的夹层里摸索寻找,有时候在外执行任务会突然饥饿难耐,每天整理衣着时,他都会在身上备一些细小的糖粒。
高沅浑浑噩噩地站在花丛里,忽然看到门里那个人向他招手,他下意识便跑上前去,主动地伸出手索取:“烟……烟……”
结果掌心里放了三颗裹着油纸的圆形东西。
他皱着眉狐疑地抬头,眼前人顶着那张漂亮至极的脸,用着一种薄情寡义的冷淡口气说话:“抽什么烟,吃糖去。”
高沅烦躁得想杀人,忽又听到那声转瞬即逝的低低叹息,心里的怒火恍然被一盆冰水浇灭了。
“我又不是垂髫儿。”他不由自主地边说边撕开一颗糖,捻在指尖左看右看,皱着眉头扔进嘴里去。
三颗都吃完之后,他一屁股又墩在门槛上,心里有些久违的平静,情绪稳定地看着谢漆半蹲在被他踩得稀烂的花丛中。
*
下午,御书房中除了吴攸和梁奇烽请求求见,其他朝臣通通不来了,内阁中六个侍笔忙得没空喝水,哗啦啦地分类堆积成山的奏折。
高骊先让梁奇烽进来,先关上了内阁的门,随后打开书桌里的暗格,将他之前呈上来的匣子发狠地掼到他脚下。
梁奇烽连忙跪下:“陛下这是?”
高骊满心说不出的焦躁与焦灼,不想再看那个匣子一眼:“你呈上来的东西,自己拿回去处理。”
“陛下不喜欢此物?”
高骊明显地察觉到内心中诡异的不舍,越发暴躁地怒吼:“朕叫你拿回去就拿回去!”
梁奇烽摸不准眼下的皇帝是高骊还是幽帝,便先把匣子收上来。反正上午他是在朝堂上酣畅淋漓了,和皇帝配合良好地先压了何卓安一派一头,再是难得见海东青的利爪染血,那猛禽又带给了他一些新刑罚的灵感,这灵感让他一直激动到现在。
他刚想走,忽然又听到皇帝低沉的嗓音:“叫高沅马上回来,把谢漆还给我。”
都不自称朕了,一股子浓浓的低迷控诉气息。
梁奇烽懵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想起昨晚和高沅大吵大闹,依稀间记得梁千业和他说高沅出宫带的是个御前侍卫。
这带谁不好,怎么带的是皇帝晚上暖被窝的?
梁奇烽心里又冒出了火气,连忙先再三保证回去就把侍卫还回来,这才看到阴鸷了半天的高骊气场软化些许。梁奇烽一下子把他早上的怪异和此事联系在一起,想痛抽高沅一顿的心又猛了几分。
他赶紧弯着腰告退出来,不住在心里怒骂小兔崽子,出来时遇到等在御书房外的吴攸,脊背一下子挺直了,心道你吴家现在风光无限又如何?迟早被我梁家踩在脚下,碾落成烂泥。
谁知吴攸连个正眼都不瞧他,也不打招呼,直接气势凌人地迈进御书房。
梁奇烽心中的妒意和恨意愈发浓烈,走出老远后狠狠地啐了一口,恨道大长公主盛气凌人,她儿子也一样讨人厌。
那厢吴攸进了御书房,先看了一眼内阁的门,继而脸色阴沉地开口:“陛下上午为何纵鹰?”
高骊深吸一口气,按住紧皱的眉头回答:“心情不好。”
吴攸身上气场全开,三两步走到书桌前,一掌大力地震在桌上,张口便是猛烈的怒骂。
高骊没吭声,任由他劈头盖脸一顿苛责,心中也在质问自己,上午为什么就变成了那样子?
为什么他在看见那个死有余辜的官员的血溅在地上的时候,心中是无比的欢欣鼓舞?
“高骊!你有没有听见我在说话!”
吴攸的怒吼声又传来,高骊略微有些迟钝地转过眼,看到吴攸满脸怒容,心中本来也焦躁,但一看到他那双和谢漆有些相似的眼睛,那些怒火又讪讪地熄灭了。
高骊揉揉眉骨:“没听见,你再说一遍。”
吴攸气得牙要咬碎,更用力地用左手在他书桌上不停地捶:“何家迟早要收拾,但现在还用不着你这么快就出来打草惊蛇!我手下的人已经在准备扳倒他们的导火索了,你这么快就出来给个下马威,只会让何卓安近来收手!你知道我们准备了多久……”
他的左手捶得太用力了,一不小心捶到了自己左手腕上系着的那枚残玉,他的怒火也一下子被熄灭了。
吴攸慌忙缩回左手先去察看那枚残玉有没有受损,朝政什么的,比起故人的遗物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好在残玉依旧,他的气一被打断,此时也聚不回来,跟高骊大眼瞪小眼了半晌,悻悻地到侧桌去坐下了:“内阁之事,再加上今早变故,只怕接下来几天他们真要集体罢朝了。”
高骊去翻积在桌上的奏折,直白地道歉:“对不起,接下来你应付得了吗?”
吴攸脸色凝重地攥着残玉,虽然准备已经预了这么多年,他是有信心能够去料理这些盘根错杂的世家固疾,但是怕会因为某些小事而影响全局。
“我希望晋国是堂堂正正地迎来变革,千千万晋国人能对皇室还怀有敬慕之心。”吴攸冷着眼看向高骊,“但若是因为什么人事,而破坏了局面,我也不介意动用不入流的肮脏手段去剔除威胁。比如各种暗杀清肃,整个霜刃阁的影奴都将为我驱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