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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许久后,唐维听到低问。
“钱庄,不该是由官府监督的?利债,不该是由商会量力裁定?”
唐维默默低头,去辨认新的债账上面的字体,片刻才答道:“何家掌户部,他们便是官。何家自民间设商,从迁都以来,从立国伊始,民商逐渐为一何独大,他们便是商会之首。”
周遭又陷入了沉默。
另一头,谢漆手里拿回了府宅的平面图问仵作:“可有依照厢房的区域来分类这些尸骸?”
仵作忙道:“有的,大人想看那一块区域的?”
“东北方向第三廊道,第九房。”
仵作点头应好,立马带他到指定的位置去,谢漆收了图纸赶过去,梁奇烽急于查案也不顾及别的,连忙跟着前去。
到了那一片区域,担架一共有十五具,谢漆挨个拨开裹尸布,拨到第七具时停顿了片刻:“这位就是最早的。”
仵作马上上前察看,查看了一番后还没有直接同意他的判断,只点头承认确实是已故四年左右的。因府宅里蝙蝠腐鼠太多,这些亡者被啃得难以确定腐朽时间,人数又多,挨个查过于费时。
现在梁奇烽知道哪一具是大概最早的,便马上让人去调查这个死者的身份和事迹,不为别的,他就是想要查出是哪一派势力在煽动这些人跑到这里来。
梁奇烽抽空抬头看了一眼谢漆:“谢侍卫,你是怎么知道那具尸体就是最早的?”
谢漆和仵作一起小心地搜查那亡者身上残缺的挂饰,头也不抬地回答:“嗅觉。”
梁奇烽听了一愣:“用鼻子闻出来的?”
谢漆应声。
梁奇烽知道霜刃阁训练人的方式和内容千奇百怪,大概知道这些影奴的五感都远远超过常人。只是眼下他蹲在一堆死者中间,看着这个人眼里毫无波澜地帮忙搜查,突然总觉得不寒而栗。
要怎样才能用鼻子嗅出死者的年份,难道是以前就埋在死人堆里挨个分辨?
谢漆忽然在尸骸胸膛的骨缝里发现一些纸片,小心翼翼地用二指夹住抽取出来展示给那仵作看。
仵作忙举过灯来仔细辨认:“这些纸片上写的是什么……莫不是那些雪利银的残片?”
“不是。”谢漆轻轻转动那纸片,“纸质不同,这个看起来像是油纸,民间用来裹食物的劣纸,易吸油防水,不易于写字,但是这上面有字体。”
仵作有点吃惊于这人能分辨出四年前的残纸,语气愈发恭敬:“大人可能分辨出上面的字是些什么内容?”
谢漆眉头微皱,眯着眼睛费力地把那些纸片连起来,调换各种顺序看了好几遍,最后眉头愈发紧锁:“有往生咒内容,还有……风水术?佛学与周易,大概原件是两份内容。”
这时旁边的仵作也用细钳子夹住了一颗东西过来报备:“头儿,这是从死者胸腔里找到的,你看这是什么?”
谢漆和梁奇烽都看过去,只见钳尖夹着颗灰圆的东西,仵作问起:“有没有串孔?是不是串珠?”
“没有孔洞。”
仵作没有头绪,正想叫手下把那遗物给收起来,突然又听到旁边的侍卫开了口:“是佛珠。”
其他人都看向他,谢漆眯着眼看着那圆珠,微冷的声音从面具下面传出来:“四年前我在五皇子麾下当差,那年中秋奉五皇子指令在外面买花灯,彼时东区有一个佛僧布道,手中佛珠俱是自己所磨,正巧全部没有串孔,只有三针细戳出的针痕,叫三宝如意,你看看有没有针痕。”
那是他跟高瑱的第一年,第一年中秋到外面买寓意吉祥的花灯时,顺路把满城其他跟吉祥沾上边的东西都逛上了,没过多久就在东区找到一个布道的僧人,他还停下脚步驻足跟着听了好一会佛道。
僧人音色温润,布道的内容柔和,谈的都是些重死轻生、修德望来生的忍耐之道,谢漆听在僧人声音好听的份上驻足得久了点,心中并没有把内容听进去,当初围观的百姓倒是有不少货真价实的信众。
后来他要走,但看僧人的佛珠是真心诚意磨出来的,觉得寓意甚祥便上前去拜佛求取,一人只得一颗。他回去后把佛珠送给高瑱,不管那神佛真假,总之希望一切未知的人外之力能庇佑高瑱。
高瑱起初很开心地收下,说要收进香囊里天天戴着,但因为佛珠无孔,最后还是弄丢了。
虽然丢了,谢漆一拨开纷繁记忆,还是一想就想起来了。
仵作连忙举灯去看,果然看到三点润泽的针痕,梁奇烽马上便挥手:“你说的那僧人叫什么?在哪里?本官这就派人去抓。”
谢漆知道梁奇烽要两手抓,痛打何卓安固然过瘾,但还要把所谓的幕后黑手揪出来,不然便会觉得有什么看不见的威胁悬于头顶,夜寝难安。可是谁知道这位酷好刑器的酷吏一查起来,要搜刮多少捕风见影的莫须有嫌疑人?
这佛珠暂且只是遗物,不一定和煽动死者们的幕后有关。
“不知道,一面之缘而已。”谢漆实话实说,声音愈发冷冽,“那位僧人当初也是云游到长洛,落脚些许时日而已,后来便走了。大人想查,那便去查四年前的长洛出入关牒,大抵能查到蛛丝马迹。”
梁奇烽一听人云游了便打消了念头,烦躁地要去寻找其他线索。
谢漆协助结束,自己起身扫了一圈,看到高骊在远处和唐维他们一起便想过去,可梁奇烽刚走,他和仵作又被吴攸叫了过去,被一通细致追问。
一番事无巨细的回答后,吴攸的表情就和梁奇烽一样,充满因为查探不出幕后者的郁闷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