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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攸有罪,高骊不追责,意味着他们暂时不打算对剩下的世族余党赶尽杀绝,长洛西区的豪族们稍微松了口气,争分夺秒地火速收拾自家的烂筐子,以免来日被清算。
群臣还想再去吴府,但御前再传消息,勿扰皇帝养病,于是昨天熙熙攘攘的吴府今天噤若寒蝉。
身处吴府深处的高幼岚清晨前去找谢漆,不解昨晚高骊的状况,谢漆言语周全地周旋过去,也直接请她亲眼去见高骊的现状,他的确是病了,卧在病榻上不省人事地发着高烧,数位医师如临大敌。
高幼岚也是习武之人,冷眼观察了半晌,才退出病房。
走到空旷的庭院上时,她忽然问谢漆:“你和皇帝身上,有没有一些与生俱来的疾病?或者不寻常的地方?”
谢漆眼皮一跳,思索片刻答道:“陛下天生怪力,一人的力气抵数人。我则没有。您为何会这么问?”
高幼岚冷漠道:“高家人或多或少有病,原因已经不可考,也许是先祖血脉肮脏继承下来的劣血,又或许是先祖得位不正遭的报应。你看自己是在当局,自然笃定自己没有病,但往后你多注意些,高家人有些病不在身体,在脑子,在心脏,更难治。”
“是,我明白了。”
谢漆恭送她离去,在春寒微风中目送她远去的背影,站在空荡荡的庭院里等日出,恍惚间沐浴了第一缕曙光,方回神转身回病房去。
一回屋,谢漆便看到了赶来的神医。神医有天泽宫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地跑来,此时已经到了高骊病床前就诊,还是和之前一样骂骂咧咧的,一旁的医师们听得又惊又敬。
谢漆一进去就被神医使唤了:“谢漆!你快来搭把手,这小子昏迷了还力大无穷,别人也不敢动他,还是得你来。”
谢漆心神一紧,快步上前去看什么情况。
原来是高骊在昏迷中翻身趴着,左手下意识地用力掐着脖颈,外人都束手无策。
他喉头一哽,屏退除了神医的其他人,到床沿去使劲把高骊扳正回来,掰开他那要掐死自己似的左手。
高骊身上冷汗不停,紧闭的双眼眼角不时迸出泪水,在昏迷中不住地发抖抽搐。
神医又说起了疑惑:“他到底怎么回事?去年在东境打仗也这样,他明明早戒烟了,脉象也没有烟毒了,怎么现在还会有重度烟瘾的症状?”
谢漆拧热毛巾的手一顿,哑声道:“也许是后遗症……神医,辛苦您了。”
“说这些,医者本分而已。”神医取针扎高骊,“不过他这病还是自己弄的,我不明白这小子干嘛这么作,但想想他是个皇帝,大概有些难言之隐吧。”
神医医术超绝,一排银针扎下去,高骊痉挛着睁眼,布满血丝的冰蓝眼睛失焦地望着天花板,茫然转眸看到了谢漆,眉眼才开始生动起来。
“你小子,看见心上人就跟看见灵丹妙药一样对吧?搁那别乱动了,老夫治完你还要治你心上人呢。”神医手和嘴都十分利索,一手打开另一卷针一手把住了谢漆的脉门,歪嘴地数落起这对身体一团糟的小情侣。
谢漆烟毒内伤没好全,昨天出刀和磕碰,断过骨的左腿复发不适,神医不客气地对着他的腿指指点点,骂他不禁武不惜身体,连带着高骊也一块挨骂。
躺在床上的暴君高骊被骂懵了,眼神时而暴戾凶狠,时而茫然无措。
谢漆神情平和地应着神医的医嘱,蜷起指尖低声问:“神医,您稍候能把治疗烟瘾的药方誊写给我吗?我有一个在远方的熟人不慎染上重度烟瘾,山高路远,他那里没有可靠的医师。”
神医不疑有他:“远方是有多远?北境还是南境啊?没有当面问诊我也不好拿捏分寸,你仔细说些那人的情况。”
“他……沾染了三年半的烟草,沾的不是成瘾性低的雕花烟,是药性高的云霄烟,症状和以前的高沅有些相似。”
暴君高骊就在病床上听着他的艰涩描述,瞪着眼睛一眨不眨,发呆,沉默。
直到神医离去,谢漆递来一杯温水,他才恍惚回神,发现自己视线模糊。
谢漆搀扶起他:“陛下,喝水,你饿不饿?”
他僵硬地点头,就着谢漆的手饮尽净水,而后抓紧他的衣袖,低着头说不出话来,只感觉到两个眼窝成了两口泉眼,高烧致使冷汗不停,热泪混在其中依然明显。
谢漆抽出衣袖轻拍他的肩膀,不亲昵,但也足够亲近:“陛下,不适的话先躺下休息。”
暴君摇头,拽住了他的腰带,手背青筋毕露,力气忽大忽小,魂魄的烟瘾和身体的高烧让他无法精准地控制身体,说话也断断续续的:“你……你的腿……”
谢漆把他扶回床上:“我没事,你且休息,我差人带膳食和汤药过来,不用着急,我很快回来。”
谢漆迅速掖过他的被角,拖着腿飞一样地出了病房,脚后跟刚离开门眼泪便流下来了。
天边升起的太阳把光延伸到脚下,他捂住双眼不能视光,一瞬间泪如雨下。
下午神医把拟好的药方送来,谢漆便在床边一遍遍诵读药方,暴君昏昏沉沉地把脸半埋在枕头里,竖着一只耳朵聆听,露出一只眼睛湿漉漉地看他。
谢漆的视线不时从药方转移到他脸上,他有时恨恨地盯着他,有时又露出可怜巴巴的哀求模样,后者最像高骊。
时间一分一秒地淌过去,暴君高烧不退,攒足力气后忽然暴起,攥住谢漆拽到枕上。
谢漆的诵读声戛然而止,反手挣脱他的虎口,岂料暴君猛然埋到他喉结上,故技重施地狠咬,隔着衣领都咬得他痛苦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