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高骊眼前的墨缎取下,他迷蒙着眨眨眼睁开,笑容还在脸上:“什么好东西藏着掖着拖到现在……”
还没看清眼前,只听得不远处有雄浑的低沉轰鸣声,以及清脆的引线点燃声,数不胜数的烟花游龙一般飞向夜空,齐齐一声同时轰炸,夜空中的烟花聚成一只卷毛狮子的壮阔图案。
天地广袤,山林草野,万籁都如放歌,万物都如媒人。
高骊呆呆地仰首,望着持续许久的烟花雨,看满月下栩栩如生的卷毛狮子,它由转瞬即逝的烟花聚形,烙印了永世不灭的极盛情愫。
他攥着谢漆的手,呆呆地看着在夜空里笑眯眯的狮子,喃喃:“这得花多少心思,生辰日而已,阵仗这么大?以后我要是有走马灯,最后闪过的记忆一定是现在……”
谢漆的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高骊,你转过来看看我。”
高骊回了些神,大呼小叫地转头来,满脸的笑意还没扩大便凝固了。
自他初见谢漆的那一天开始,除了脸上那颗朱砂痣,除了受伤流血,他就没见过谢漆身上沾其他的红色。
此刻谢漆穿着灼灼的喜服站在他面前,从头到脚都是鲜艳的红,眼角也是红的,本就是个美人,从前冷得刺人骨头,此刻灼得烫人眼窝。
高骊的眼泪不争气地直淌,模糊间看到自己的装束,也是一身大红喜服,与谢漆紧扣五指而叠交的袖口,绣着一模一样的苍鹰展翅。
姻缘非枷锁,相携于飞去,没有比这更好的喜服了。
高骊流了许久的眼泪,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生辰。如果可以选择,他希望自己不会带着生母的怨恨痛苦降生在世上,他知道谢漆如果能选,也会希望不降生。他们汲着恨和悲,承着利用和训诫,歪歪扭扭地长成他人满意的、苛责的工具,他们因宿命而无处可恨,因彼此而钟情深爱。
他直到此时,才学会爱自己的生辰。
后来经年,不必等到走马灯,高骊时常在脑海里想起这一幕,他和谢漆站在璀璨明亮的盛大烟花下,谢漆和他说生辰吉乐,也和他说——
成亲同乐。
第228章
踩过洒落烟花灰烬的大地,谢漆牵着高骊的手,一路走一路轻哼着歌,不往灯火通明的庄园走去,反倒往平坦宽阔的草地走去。
霜刃阁的影奴们群聚着,没有一个穿黑衣,穿着各色鲜艳的常服,执喜灯的,捧喜糖的,洒花瓣的,还有一堆人吹拉弹唱,各种乐器歌声吵吵闹闹,一点也不合韵,热火朝天地咿咿呀呀。
高骊原本泪眼朦胧,听到这不和谐的大合奏忽然想笑,抬眼看去,簇拥着的人群里不乏熟面孔,有此前跟随着谢漆的小影奴,有在宫城、战场上护卫过他的影奴。方贝贝在人群里蹩脚地吹一把北境的胡笳,吹几声就换成嘴嗷嗷,青坤拉着一把二胡,拉出的曲调十分喜庆,霜刃阁的老一辈影奴剩得不多,在场的几乎都是年轻的面孔。
高骊的衣袖被拉了拉,他低头,看到谢漆笑着在喧闹声里喊:“霜刃阁的人都是夜猫子!今晚夜猫子们要乌泱泱地闹一整夜!寿星新郎官,你受不了只怕也得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