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半夜仍不见睡意,谢漆索性点灯起来去爬梯的夹板上坐着,地龙烧得暖热,他在暖意上翻看近日来的时局信笺,大抵是他和高骊真有些古怪的感应,信笺还没回顾完,他便收到了霜刃阁苍鹰传送来的战场信报——
北境军已到达晋云两国边界,扎营围阵,架器对峙。
云国军队在晋军赶赴的短短三天里,强攻占据边境三座晋城,画地挺进晋国疆土。
谢漆一口气吊到了嗓子眼,被一页刚刚拉开序幕的战报震得手心寒冷。
他呼吸急促地翻到第二页信报,却是高骊亲笔作的画。
炭笔勾勒出了背景里的远山近城,弓翼形的晋军营帐近在眼前,帐上沾霜雪,好似一列松子糖。
营帐最前则是一只抬起前爪的狮子,活灵活现,炸着蓬松卷毛,还长着张嗷嗷笑脸。
谢漆那颗快要窜到天灵盖的心脏一下子落回胸膛,自深夜里笑出声。
皇帝陛下的画功有点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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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白天,前线的军方战报送到了御书房里议事的内阁。
吴攸亲自展开朗读,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死寂的御书房内。
战报颇长,虽然是以高骊的口吻撰写,但有不少地方很像唐维的措辞。
前面详细有分地描述了现下两军以破军炮对峙的局面,双方优劣总结得一针见血,北境军这头最更胜一筹的是年轻,从带队的皇帝到束甲的士兵,多数人高马大年纪轻轻,云国则显稳健,前线多操控破军炮的中年匠师,突出个经验丰富。
两军如今的出师都各负其名,云皇以儿子云仲之死掀国怒,晋帝以旧怨激国仇,双方阵营的军心都稳如泰山。
当下对峙,云军在整顿夺到手的城郭,晋军在勘测天时地利,两方前线全是黑洞洞的破军炮,若有一日僵局打破,必然先有破军炮下的残肢断骸。
说是对峙,也是不敢轻举妄动。
战报最后总结更是不容乐观,是驻守过多年北境的主将斟酌后的口吻:“单兵作战,云不及狄,排兵布阵,云远胜狄。云乃师雄之族,此战恐旷日持久,诸君自警。”
众臣听罢,交相窃窃私语,谢漆在唐维的旧部当中,都是北境一派,交谈的都是如何保证后续军需补给。
但没过一会,对面便有户部的世家官吏向吴攸提议:“宰相大人,依您之见,我等两国可有议和的可能?”
此言一出,北境一派有半数人黑了脸。
吴攸神色不变:“大军压境,未分胜负,为何开战便需要以议和为后路?”
那官吏就着现今的国库情况一一历数一旦拉锯战的恶果,条理清晰地把干瘪的国库抖了干净,最后总结:“自古穷兵黩武,必劳民伤财,此战若超过一年,即便后续我晋大胜,也必将大伤根本,纵有太平,却无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