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若风瞪大双眼看着诸葛经,好象不相信站在眼前的人就是诸葛经或黑白叟,这怎么突然间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可是左看右看,眼前的人确实便是昨日还慈祥和悦、与自己切磋棋艺的诸葛经!刘若风突感不寒而栗,一颗心象掉进了冰窟。“诸葛前辈,你为何要这样做?你要我死,也须让我死个明白!”刘若风的声音也冷峻起来。
诸葛经道:“刘若风,不是老夫要你死,而是老夫的勋儿要你死!老夫对你说过,勋儿要我做的事,我一定会尽全力去做!”
刘若风斥道:“诸葛经,你是老糊涂了!朱勋的任何要求你都答应,你以为这是爱他疼他吗?你这样最终只会害了他,将来必有你后悔的时候!”
诸葛经道:“老夫或许当初就不该惯着他,但到了今天,为时已晚了,我不得不顺着他,照他的意思去做,因为他是我唯一的孙子,是我诸葛家的独苗!”
刘若风已知今日是凶多吉少,但他死也要个明白,于是问:“告诉我,你的好孙子为什么突然对我起了杀心?”
诸葛经冷哼一声,道:“刘若风,这一点你心里应该清楚吧?俗话说,一山不能容二虎,恐怕你也曾经想过要怎么除去勋儿吧?是不是?你不反驳,那就是我猜对了!最近,你们又因为意见不合而争吵过几次,勋儿认为,你已经阻碍了他的宏图大计,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除掉你这个绊脚石!”
刘若风再次想起自己不忍杀死朱勋的情景,这时,他才感到锥心刺骨的后悔,真是后下手遭殃啊!他又说:“朕是皇上,朱勋杀了我,他不怕背上弑主的罪名,被天下人唾骂吗?”
诸葛经嘿嘿一阵笑,道:“刘若风啊刘若风,在政治上你还很幼稚啊!自古以来,就是成王败寇,你读那么多书,难道还不懂得这个道理吗?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吧。曹操篡汉,曹丕建魏,后人中虽也有人对他们的行径不耻,但多数人仍把曹氏父子看作英雄!曹魏对司马氏可谓是隆恩厚谊,然而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其子司马炎废魏兴晋,不是同样得到后世的尊崇吗?”
“可是朱勋他……他怎么向朕的部属交待?”
“刘若风,这一点,你不必为勋儿担心,以他的才能,应能找到妥善的方法。好象是说找了一个模样很象你的替身,替身作皇上,再称病不朝,由勋儿代传旨意,代摄一切朝政。”
刘若风这才明白了,朱勋称要回到飞龙山庄举行婚礼,这根本就是一个阴谋,一个早已策划好了的阴谋!从昨天进入黑白叟的房间开始,自己就已经被一个替身所取代了!那个替身将会出现在婚礼上,接受朱勋、刘莹的朝拜,说不定还要模仿自己的声音向他们祝福!绝望中的刘若风再把事情往前想,更不由得脊背直冒冷汗!他追问道:“诸葛经,我刘若风是将死之人,你能不能告诉我更多的事情?比如,在商河与你相遇,是不是你们祖孙有意的安排?”
诸葛经答道:“商河那一次,是勋儿传信给我,要我将一个叫刘若风的人绊住几天。他的用意,却没有对我说过。和你下棋,传你内功心法,却只是老夫的本意,老夫是看你资质颇佳,所以想引你入门。离开商河后,我又应勋儿的要求,赶到天砀山,劫了东州王那一百八十万两黄金。不然,勋儿哪来那么多钱聚拢江湖人士和地方豪杰,拉起反晋的队伍?”
朱勋为什么要让诸葛经在商河绊住自己?他的目的是什么?刘若风再联想到父母的惨死,妹妹的失踪,说不定也和诸葛家有关,不由得心胆俱裂!他怒喝道:“诸葛经!我刘若风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既然朱勋以兴复大汉为己任,你也算是蜀汉旧臣,你们怎么忍心杀死蜀汉先帝的后裔?告诉我!是不是我这个汉室后裔的身份也是朱勋设计出来的圈套?我的家人是不是朱勋派人杀害的?快说!”
诸葛经看着刘若风,摇摇头,叹道:“唉……刘若风,你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的是,你生在了平民之家,怎能有大的作为?勋儿看中了你的才华,将你纳入他的计划,使你有了今日的成就,你也该无悔了!不错,老夫告诉你,你的确不是先帝之后,那是勋儿设的一个局,你是这棋局中一颗重要的棋子!昔日项羽反秦,要找楚王孙来号召天下;你的作用就是一面旗帜,号召人们反晋的大旗;但你的地位连楚王孙都不如,你却幻想有一番大作为,这就是你不自量了!可笑,可叹!至于你的家人是不是勋儿所杀,我诸葛经确实不得而知,我只是做勋儿要求我做的事情,其它的,我向来不过问。”
诸葛经的话,仿如晴天霹雳,将刘若风的所有梦想击得粉碎!自己曾经的万丈豪情,自己付出的满腔热血,为兴家复国去拼争搏杀,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只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想起自己还曾以蜀汉皇室后裔的身份,主持祭祀先帝的大典,以汉室正统传人自居,真是太可笑了!太可悲了!
刘若风对于人世的一切信念,便在这一瞬间彻底崩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刘若风狂笑着,踉跄前扑几步。诸葛经冷笑道:“嘿嘿!刘若风,你不要想逃走!告诉你吧,江湖中人称老夫为棋圣,你现在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勋儿本来是让我杀了你,但老夫念在你曾陪我下棋的份上,只将你打入天坑,你在天坑中会有怎样的结果,就听从天命吧!不过,你绝难从这万丈天坑中逃出生天!”诸葛经一身黑白长袍渐渐鼓起,暴喝一声:“兽王霸!”双掌推出,草摧石飞,狮吼虎啸,似有无数头无形的猛兽袭到!
刘若风并未抵抗,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卷起,如断线风筝一般飞出!
刘若风迅速向雾霭沉沉的天坑中坠去。马芸,若水,竹青,香绫,父母,……一个个亲人的面庞在他脑中闪过。结束了,愧对她们的地方,今生已无法补报,来世——来世渺茫而虚幻!征战沙场的险恶与胜利的欢欣,情爱的甜蜜欢悦与酸楚无奈,朋友与敌人的真假难辨,短短的二十年人生中所经的伤与痛、恩与怨、仇与恨,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了!一切皆是虚幻,是一场醒来时已一无所有的梦境!生命行将完结,世界正在消失,一切于他而言,全都已经毫无意义……
………【第八十九章 贞妇】………
七月中旬,接连几天的暴雨过后,天空放晴了。骄阳炙烤着大地,路旁的树叶都萎缩卷成了筒状。没有风,路面发烫。这时还在户外走动的人不多,即便在路上走的,也都加快脚步,希望早一些到达荫凉处或他们该去的地方。
秦岭北坡,与河谷平原相接处的一条小路上,走着两个蓬头垢面的男人,都穿着厚重而凌乱的衣物。这两个人简直不象人的样子,乱发遮蔽了他们的脸孔,身上脏兮兮的衣服沾满了泥浆。他们走得很慢,不时地向四下里张望,象是在寻找什么。
其中一个沙哑的嗓音道:“饿死了,饿死了。小虫,我眼睛不好使,你快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哪?”
另一个冰冷的声音道:“没有!”
“这是什么鬼地方!走了这么远还不见一户人家,小虫啊,咱们歇歇吧。”
“老虫,快走!前面就到平原!”
这老小两“虫”的身材都很高大,老虫背着一个布袋,小虫带着一口佩剑。老小两虫刚入平原,老虫便叫起来:“看哪,那不是一户人家吗!”
小虫道:“哼!你此时眼睛怎么又好使了?”
“一座房屋,难道我还看不见?你想我瞎了吗?”
“哼!”小虫不再说话。
二人行至一户人家的房门前,老虫上前叫门。这是一个小院落,土筑的围墙,里面一排房屋。院门开处,一老翁出来,看了二人一眼,道:“两位,不巧得很,我们刚吃过午饭,剩下的半碗稀粥倒掉喂猪了。你们到别家去要吧,啊?”
敢情这老翁把两人当作了要饭吃的叫化子。老虫一听,大怒,劈手抓住老翁的褂子领口,喝道:“你个老不死的,你说什么?信不信老子一掌劈了你!”小虫在一旁,并不作声。
屋内一个秀气的声音传来:“爹,你在作什么?”随着话音,一个女人出现在里屋门口。这是一个年轻媳妇儿,穿着件细花短衫,怀里抱着个小小的婴儿。大概是正在哺乳期的缘故,这女人的胸部顶着短衫,看起来特别地丰满诱人。
老虫喉咙里“咕噜”一声,咽下一口唾液,放开了老翁,客气地说:“老人家,我们并不是叫化子,而是过路的商人,因为赶了太久的路,所以身上才有点脏,有些乱。快给我们弄些吃的出来,银子不会少了你的!”老虫强行跨入了院中。小虫也跟进去。
老翁见遇着了不讲理的人,知道不能用强,便对那女人道:“张小花,你出来干什么?还不快进去,给两位大爷煮碗面条来!”
女人退回屋中,把孩子放到床上,动手操弄起来。
老翁拿来两只凳子放在院中一颗梨树的树荫下,请老小两虫坐下。农家猪圈浓浓的溲气传来,还和着猪的鼾声,让人生烦。
老翁端来一碗凉水,老虫接过便喝,一面询问起老翁家里的情况。原来,那叫“张小花”的女人是老翁的儿媳,老翁的儿子到州城服劳役去了。
功夫不大,张小花端出两碗热腾腾的擀面条,碗底还衬了一个香喷喷的煎鸡蛋。老虫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夸道:“小娘子!你的手艺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