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人已被惊起,呼喝着“有强盗”,掌灯查看。刘若风飞身拔起,上了堂屋当中粗大的梁柱,藏住身形。下面一家子手持棍棒菜刀,里里外外察看,却不见强盗踪影。一个老妇吩咐其儿、媳等将撞坏的门加杠顶好,叫男人持械戒备,女人们带领小孩各自安歇。
老妇一人来到堂上,舒了口气,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合家平安。”随后,敲动木鱼,嘴里叽叽咕咕地诵读起经文。原来,在当时,佛教已经从西域传入中原,在中下层人民中有一些信徒。
刘若风暗笑,心道:“你家平安与否,这与菩萨何干?”偷眼看下面的陈设,桌椅洁净,绣花窗帘有七成新色,想来这应是一户殷实的人家。听着老妇催眠般的诵吟,刘若风竟有了睡意。眼皮刚合上,忽听房顶有微响。急忙睁眼,知道月魔在房上巡视,立时睡意顿消。
如此熬到天明。也不知月魔是否离去,刘若风担心烟芸为自己忧急,便趁堂上无人时,飘然而下,穿窗而出。到了街中,迅速环顾,却不见月魔的身影。他走向一个小吃摊,要了四个白面馒头,付钱时,准备问一下前往鸿运客栈的道路。但是,他却没有问,而是边啃馒头边朝城北走去。——他在接馒头的瞬间,从馒头光滑的表皮间瞥见一个影子一闪。刘若风心念一动,便改了主意,直出北门。
出城不远,刘若风停步转身,高声道:“月魔!我知道你跟着我,想找到一凡吧?别打如意算盘了。出来吧!”
月魔果然从路旁跃出,仍是黑纱蒙头,恨恨地道:“刘若风,原来是你小子!哼,你小子虽然聪明,从老娘手中夺走了不凡,但是只要老娘抓住你,不愁换不回不凡孩儿!”
刘若风笑道:“嗬!月魔前辈,咱们讲讲道理好不好?一凡本是我们的儿子,你们却要抢了去,难道我们不该把他要回来吗?前辈,感谢你这些日子对凡儿的照顾,咱们就此两清,我们也不再找你的麻烦,怎么样?”
“哼!谁和你小子讲道理?老娘从来不是个讲道理的人!老娘喜欢不凡,就要他作我的儿子!更何况,你杀了大哥,又出言轻侮老娘,岂能饶得了你?!”
“前辈,你别误会,我那是信口胡言,天魔前辈还好好地活着,在下并没有杀你大哥,我和他还是朋友呢!至于昨晚,因为救子心切,无意间看到了你们夫妇的**,不过在下保证,绝不会对任何人宣扬!”
月魔怒喝道:“要此事不为人知,杀了你才是最好的方法!看你逃不逃得出老娘这夺命四相索!”铁链挥动,向刘若风猛扑过来。
刘若风闪身避开,出剑相迎,双方又缠斗在一起。不过,现在的情形与昨晚有所不同。月魔出招、变招,刘若风看得清楚,因而能够较为从容地拆解应对。
月魔一时间难以取胜。
过往的行人见了这等场面,哪有胆子观战,都绕道而行,远远地躲避。
这一老一少斗了近两个时辰后,月魔的蒙头纱掉了,竟渐渐失去了先机。一者,月魔毕竟年龄偏高,久战之下,后劲不足,怎能与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相比?再者,刘若风熟悉了月魔的招式套路,有时能料敌机先,因敌而动,后发制敌。
刘若风耐心地与她游斗。月魔脸上沁出了大颗的汗珠,对于一个武林高手来说,这可不是好的现象。刘若风叫道:“前辈!咱们谁都无法取胜,停手吧!”说完,纵身后退,收剑入鞘。
月魔茫然站立,喘了一会儿,突然以袖掩面,放声痛哭起来。
这一哭,倒让刘若风一时不知所措。迟疑片刻,他见月魔哭得真切心伤,便上前几步,试探着劝道:“前辈不要难过,如果前辈真喜欢我们凡儿,就常来看他,也可以让他认前辈作个干妈。好不好?”
听了这话,月魔的哭声并未稍歇。刘若风想了想,又道:“前辈,是不是日魔前辈常欺负你?正好天魔、地魔二人可能会来广陵,我请他们去开导一下日魔前辈,行吗?”
月魔哭声渐小,最后止住哭泣,揩了眼泪,叹息道:“嗨,这一哭,让我心头好受多了。刘若风,你是不是很奇怪?你想不想知道我和日魔的事情?”
刘若风道:“前辈,如果讲出来对前辈有益,在下愿意做个听众。”
月魔将脸转过去,侧对刘若风,道:“我叫余小曼,自小被父母遗弃,在一道观修道;他叫梁英达,出生于武林世家。他父母常带着他来道观求神还愿,所以我们从小便相识了。长大后,他爱上了我,关心我、体贴我,让我这个孤儿很感动。后来,英达父母强迫他与一位富家千金成婚,英达不从,便约我出逃,从此浪迹江湖。”
“余前辈,你们的故事很浪漫啊,梁前辈怎么会……”
“刘若风,这不能怪英达!因为我害怕失去他,所以隐瞒了一件事没告诉他。”
刘若风知道月魔隐瞒的一定是件极不寻常的事,想用通心诀探查,又觉不妥当,便不作声。
好一阵过后,月魔似下了决心,道:“几十年了,这件事一直压在我心底,没有机会与人倾述。刘若风,我喜欢你的儿子,这也算咱们有缘吧,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刘若风,你知道我在江湖中的外号吗?人们叫我食童狂,因为我喜欢抢别人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带上一年半载,厌烦之后,再随便丢给一户人家。人们只知我抢人孩子,不知我后来送出,便以为我将这些童子吃了。算起来,大概已抢过几十个孩子吧。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抢别人的孩子吗?”
刘若风摇头表示不知,但心里却后怕起来,暗自庆幸及时从月魔手上夺回了一凡!
“因为我自己不能生孩子!这一点,让你说对了。但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刘若风知道她会自己作答,便默然不语,等着她的下文。
“那是因为,我是个石女!石女,你知道吗?呵呵呵,哈哈哈……”月魔疯笑。
刘若风明白,月魔现在是一种释放,其笑声中不知有多少辛酸。刘若风曾听香绫家的一个老女佣讲过一个石女的故事,故事很凄惨,没想到却在现实中叫他遇上了。他想安慰一下月魔,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道:“前辈,你生为石女,那不是你的错。”
“那是谁的错?因为这,父母嫌我不祥,抛弃了我!而英达知道我是石女后,竟然心性大变,从此开始折磨我!”月魔话中既有愤怒,也有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