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丰将辛婵扶回房间,见她将那一小坛酒放在桌上,又坐在那儿发呆,他也许是想起了些什么,便道,“辛姐姐,这酒,是要给谢公子的吗?”
也许是“谢公子”这三个字令辛婵陡然清醒了几分,当林丰递过来一杯热茶,她喝了一口,就忙摇头,“是我要留着自己喝的。”
林丰挠了挠后脑勺,只觉得自己猜错了,便“哦”了一声,又将辛婵手里的茶盏接过来放下,随后说,“辛姐姐还是早些睡罢。”
在平城四五日的时间,原本因妖物魔化而污染的水源已经被几宗合力整治干净,平城的百姓也终于得以有喘息之机。
封月臣同赵景颜他们原本算准了那属水的妖物依附于平城的水泽山石庙里,而水泽山石庙是这些靠水吃水的平城百姓供奉河神而修建的庙宇,就建在平城后头的山崖之间,是一座嵌在山崖内的石头庙。
但当辛婵跟随封月臣他们一同去往水泽山石庙时,她方才站上那悬崖栈道,便只见暗紫的光冲破庙宇横梁,彼时忽有狂风席卷而来,裹挟着山石砂砾还有诸多枝间枯叶而来,呛得众人直咳嗽。
辛婵只闻到了一股极其强烈的腥臭味,随后便是风烟俱净,除了那破了个大窟窿的庙宇屋顶,便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藏在平城的妖物就这么逃了,几大宗门的人还未曾动用任何术法,那妖物早就已经没了影踪。
也是那一日始,便有传言说试炼魁首辛婵方至水泽山石庙,便已吓得那祸害平城的妖物仓皇逃窜。
一时间,辛婵其名,比之从前,声名更甚。
“辛姑娘到底还是厉害,往那栈道上头一站,便吓得那妖物闻风丧胆。”幻蟾宫的少宫主姜宜春这几日听了不少关于辛婵的传闻,还不忘在用膳的时候说两句,揶揄她。
辛婵一手撑着下巴,没什么兴致听他逗弄,赵锦毓喝了一口粥,却附和道,“那日之事说来倒是也奇怪,偏生辛姑娘往那儿一站,那妖物便赶紧逃了,分毫不敢与我们缠斗。”
“……巧合罢了。”辛婵勉强笑了一下,她也实在不知道这件事怎么就传成了这副模样。
林丰这几日最热衷在她耳畔念叨外头那些百姓口中流传的关于她的事,将她说得比那神仙还厉害,只需往那儿一站,便能震慑妖魔。
昨日还有不少百姓在客栈外头跪拜辛婵,这两日市面上卖得最好的,是辛婵的肖像画,百姓们将她的肖像画贴在大门上权当辟邪之用。
就连客栈的掌柜也买了两张,就贴在了客栈的大门上,辛婵这会儿一抬头,便能望见自己的肖像画。
这实在是……有点尴尬。
既然妖物已经逃离平城,那么各宗的弟子便该启程回宗门了,临别之时,予明娇推着赵景颜前来送行。
“多谢诸位这些天来的帮助,日后若有用得上我灵虚宗的地方,只管开口。”赵景颜对众人轻轻颔首,随后又看了辛婵一眼,“辛姑娘,若有空,不妨也来我灵虚宗做客。”
站在赵景颜身后的予明娇此刻微抿红唇,她垂眼去看赵景颜,却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松开了轮椅的扶手。
“是啊辛姑娘,你若来灵虚宗,我定好好招待!”赵锦毓无论何时手里都始终捏着那柄驯龙剑,“届时,我还想向姑娘讨教剑术。”
辛婵点头,“好。”
“封兄,”
彼时赵景颜又对封月臣道,“路上小心。”
“告辞。”封月臣应了一声。
也是此刻,辛婵忽然听到身旁有人开口唤她,“辛姑娘。”
她偏头一望,便见来人正是一身玄衣的晏重阳,像他这般淡薄寡言之人,此刻竟也垂眸道,“再会。”
随即他便回身上马,与赤阳门中的那些弟子们扬尘而去。
再回到正清山时,已是一个雪夜。
林丰不能上正清山,便只能再回到望仙镇上住着,与辛婵分别时,他还特地给辛婵买了些吃的,塞进她的布兜里。
辛婵撑着伞回到玄女峰上时,这冬夜里雪色漫漫,那片华棠花林里积压着的寸寸冰雪或有压低枝头簌簌落下,连带着粉白的花瓣也不由掉下来。
辛婵俯身拾起一枚几乎被冰雪封冻在其间的花瓣来,在晶石灯的火光里来回看了好几眼,直到冰雪在她的手掌里消融,化作水珠顺着她的指缝流淌下去。
热水沐浴,洗去一身疲乏。
辛婵都来不及用术法烘干自己的头发就困得睁不开眼,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
殿外繁花覆雪,冰霜凝在枝头,将每一寸粉白的颜色都裹在其间,凛冽的风一吹,就吹得那细枝摇晃,一颗一颗的冰雪不断下坠,打在回廊栏杆间,是一声又一声清脆的响声。
辛婵好似半梦半醒,在那样偶尔的清脆响声里,她又好像听见了很轻的脚步声,当她半睁开眼,灯火微暗的内殿里,那一寸殷红的衣袖便如朱砂般浓烈。
她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直到那一抹身影在她的床沿坐下,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一缕长发,用手中的巾帕替她擦拭。
辛婵愣愣地望着他好半晌。
“小蝉何时变得这么懒了?头发不擦干便睡,若是明日头疼了又该怎么办?”他甫一开口,便是敲冰戛玉般的清冽嗓音。
在这寒凉的冬夜里,他的声音却温柔得像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