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看透何珊珊这个人吗?听你的描述,如果我没猜错,她是个‘刀锋’性格的人,钱的事上寸步不让,但干起活来,却愿意全力配合对方。所以,她最可能做的让步,就是让你们多干活,尽量配合徐沧海。而这,恰恰是徐沧海最需要的。他不缺钱,但他需要你们这股外力,帮他完成公司内部难以解决的问题。”
赵不琼若有所悟,无问僧虽未谋面何珊珊,却仿佛洞若观火。她赶紧奉上一句恭维:“老师,您说得太准了!何珊珊确实是个有干劲、敢拼的人。”
无问僧最享受的就是向学生传授他的智慧之道。赵不琼的恭维让他兴致勃发,开始滔滔不绝地为她剖析:“不琼,企业越大,老板越厉害,往往对内部的改革就越力不从心,甚至举步维艰。这时候,就需要外力来切开一个小口。徐沧海显然希望姚赵梅能成为这样的外力,但姚赵梅的境界、高度和能力都不够,反而被公司内部的传统势力束缚住了。你想想,连兰醉波在沧美集团都施展不开,可见徐沧海对变革的渴望有多迫切。不过,借助的外力也得选对层次,不是随便找个公司老板或高管就行。那样会让对方的高管们警觉起来,那些潜在的反对者警惕性越高,你成功的难度就越大。所以,有时候,一个基层业务人员渗透进去,他们反而不会太过在意…”
经过无问僧一番深入浅出的点拨,赵不琼豁然开朗,知道了接下来的行动方向。她见无问僧讲得没完没了,赶紧建议无问僧先去喝口水,然后她又感谢了无问僧一番,说星期天再去聆听教诲,便匆匆挂了电话。
赵不琼旋身回到办公室,何珊珊早已等得有些焦灼。一见赵不琼满面春风地踏进来,她迫不及待地迎上去问该怎么做。赵不琼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巧妙地反问何珊珊:“珊珊,假如明天换你去和徐董谈,你猜他会提出什么要求呢?”
何珊珊对这个问题早已胸有成竹,她迅速回应道:“沧美集团眼下最头疼的就是顾客群体老化。他们想尽了办法想要吸引年轻顾客,可又担心老顾客流失。老顾客和新顾客之间总像有条鸿沟,越是想拉拢年轻群体,老顾客反而越是不满,最后连老顾客都留不住,搞得他们左右为难。所以,他们内部有不少加盟商都打算放弃争取新顾客,专心服务好老顾客,起码还能再撑个十来年。现在很多门店都在尝试将抗衰美容和造型服务结合起来,用造型吸引顾客,再用抗衰美容留住他们。不过,抗衰美妆这块儿,国内已经有好几个成熟的品牌和连锁体系了,竞争特别激烈,他们根本争不过对手。进退两难,内部矛盾重重…因此,我觉得徐董最希望我们做的,就是帮他们开拓年轻顾客市场。姚总之前做的那些,其实也是为了这个目标。”
赵不琼听完何珊珊这一番条理清晰的分析,深表赞同地点点头,接着又问:“那你觉得,徐董对我们的具体要求会是什么?”
“应该是希望我们的游戏化功能能帮他们引流拓客。”何珊珊答道,“而且,说不定还会给我们设定合作的任务指标,按效果付费。我之前和姚赵梅聊的时候,她就隐约提到过这种合作方式。如果我们真的能帮他们引流到年轻顾客,我估计姚总那边就能起死回生了。”
“好,珊珊,那你觉得我们有能力成功帮他们引流年轻顾客吗?”赵不琼进一步追问。
这个问题让何珊珊有些为难。如果真我余影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平台,或许还有办法,但现在真我余影月底才上线,连能有多少玩家都是个未知数,更别提帮沧美集团引流了。她反而更希望沧美集团的门店能先帮真我余影吸引些客户。
何珊珊无奈地摇摇头,坦诚地回答:“不琼姐,我心里也没底。”
四天前,赵不琼看何珊珊面试时,觉得这丫头攻击性挺强,心里还犯嘀咕,差点就没让她过。但这两天,何珊珊那股子冲劲儿,把整个公司的氛围都带得热火朝天的,赵不琼对她的看法也彻底变了。今天,何珊珊又主动来找她,商量明天去沧美集团谈判的事儿,赵不琼现在是一心想帮她拿下这单子。
赵不琼先给何珊珊吃了颗定心丸:“珊珊,心里没底的不止你一个,徐董心里没底,姚总心里也没底。不过有一点咱们心里有数,徐董现在选择不多,咱们这儿选择可多了去了。有选择的人,跟没选择的人,那优劣势可明显了。”
何珊珊一听,觉得赵不琼说得在理,徐董现在确实没啥好挑的,不然也不会一直支持姚赵梅的美妆造型项目了。“那我明天得注意啥呢?”何珊珊接着问。
赵不琼给何珊珊透了底:“珊珊,我明天不去了,我去了反而不好。我刚问过我老爸了,他说让你放心去,你肯定能搞定。我估计啊,我老爸私下里可能跟徐董有过什么约定,虽然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给你个底线,徐沧海提的要求,只要不违背咱们公司的原则,不碰咱们的底线,不坑咱们的现金,你自己看着办,该答应啥,该拒绝啥,怎么谈,你自己拿捏。”
何珊珊一听赵不琼这么说,尤其是赵雄还让她放心去,心里顿时有了底,也知道自己该怎么谈了。但她还是不太放心,又问了一句:“不琼姐,沧美集团那个空中花园,对我们来说,是不是特别重要啊?”
“对!”赵不琼肯定地点点头,“就算专门给沧美集团开个游戏互动换装造型的频道,也值!但记住,咱们不能白干,也别掺和他们实体店的事儿。咱们只管线上部分,线下他们爱咋整咋整。谈判的时候,线下部分就当咱们的筹码,别把它当目标,能少参与就少参与。”
何珊珊一听,彻底明白了,她点点头:“不琼姐,我知道了!知道该怎么做了。”
何珊珊离开后,赵不琼心里头忽然泛起一阵涟漪,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儿。她琢磨着,做老板跟做员工,那心态可真是不一样。看来,彻底放手让基层员工去干,说不定还真不是啥坏事。
那些没做过高层领导,突然当上老板的人,总有个习惯,就是把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当成员工该有的标准。李一杲和赵不琼第一次创业搞海霸自助餐连锁的时候,就是这样。李一杲这人理性又客观,他就觉得员工也应该这样。
记得有回,一个店长说外婆去世了,要请假回湖南老家。李一杲二话不说就批了假,还给了补足金。店长感激涕零,两天后就回来了。可过了一个多月,这店长又说外婆去世了,又要请假。李一杲心里就犯嘀咕了,上次不是说外婆已经去世了吗?店长解释说,上次外婆是等着自己回去才咽气,结果自己回去后外婆又好转了,但这次是真的不行了。李一杲半信半疑,还是批了假,补足金就没给了。
你猜怎么着?又过了一个月,这店长的外婆又“去世”了,又要请假。李一杲这下真火了,质问道:“你外婆这都死几回了?怎么就没死成呢?”店长一听也怒了,跟李一杲大吵起来,说他不尊重人,拿死人开玩笑,太过分了。还在店里拉着员工一起声讨李一杲,说他对待员工不公。李一杲跟她大吵一架,最后还是赵不琼赶紧把张金枇请来救场。张金枇跟员工们密谈了一番,员工们就不敢再跟店长站一边了。张金枇还说要跟店长家人直接通话了解情况,店长这下怕了,李一杲也同意给她请假,这事儿才算勉强平息。
至于那位店长的外婆,基本上每个月都要“死”一回,直到李一杲的海霸自助餐厅倒闭,也不知道她外婆到底真死了没。
这事儿把李一杲的性格都给磨平了。他不是不讲道理了,而是干脆不跟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于是,他就只能用这样的心态去应对。那总得有个人跟员工讲道理吧?这重任自然就落到了赵不琼肩上。赵不琼观察发现,越是基层的人,越难理解他们的逻辑。他们自有一套逻辑体系,就像“外婆死了”这事儿,在他们的小圈子里,其实是不是真的死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个“无法拒绝,必须同意”的理由,至于真不真实,那就别问了。
不理解草根圈层的思维逻辑,就会觉得他们不讲道理。其实,他们是有自己的讲道理的逻辑的,只是别人不懂他们的逻辑,自然就觉得他们不讲道理了。那么,草根的讲道理逻辑是啥呢?简单来说,就是无边界逻辑,也就是没有逻辑,随便找个理由,能用上就是道理。
赵不琼在西方学过管理,最初也喜欢那一套管理模式。但在海霸自助餐厅折腾了一阵子后,也被员工们弄得没脾气了。她本就不是个爱计较的人,所以逐渐也就接受了这种“不讲道理的讲道理”。
天天面对员工,对他们的行为看不惯的,得有足够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心态才行。无论是李一杲还是赵不琼,其实都很难做到这一点。按照她的习惯,跟沧美集团谈合作这么重要的事儿,肯定得自己两夫妻出马才行,就像昨天中午跟星斗文化公司签约那样。
但现在的问题是,赵不琼不是不想去沧美集团跟徐沧海谈,而是不能去。这意味着她得调整自己在公司的定位了,更多地放手让员工们自己决定公司的重大决策。
“最终,老板只拥有否决权,一切,都是他们自己决定。”赵不琼心里头冒出了这个念头,越想越觉得,那才是未来正确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