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抬眼,忽然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周小村,他的小孩儿是那样调皮活泼,那样机灵可爱,不该是这般凛冽和冷漠的:“前阵子的事了,已经好得差不多。”
周小村忽然弯下身子,用手指在老白胸口轻轻比划:“如果我把刀插在这儿,伊贝琦也救不回来。”
这一刻,老白忽然坦然了。他就那么愣愣的看着周小村,想着如果下一刻他又给自己补上几刀,自己都不会痛的。心空了,就会忘了所有感觉。
收回手,周小村对上老白的眸子:“你当初带我回来,是愧疚还是同情?”
“都有。”老白的声音,哑得不像话。
周小村沉默的看着他,最终,起身向门口走去。
“恭喜你,出师了。”对着周小村的背影,老白忽然道。
背影顿了下,终究还是推门而出。
门被合拢的瞬间,喉间忽地涌出阵腥甜,老白用尽力气把它们咽了回去。
他不要再见血。
愧疚,还是同情。周小村只给了他两个选择。可是喜欢呢,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那个粉红脸蛋的娃儿,那是种单纯的发自心底的欢喜。
呵,谁人在乎?
当天夜里,吃过伊贝琦送来的粥,老白偷偷下了山。没有收拾什么包袱细软,只是带了些琐碎银子和刀伤药。周小村那一刀刺在腹部,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深。虽然疼得厉害,可抵不过老白想要逃离这地方的意愿。它们是那般强烈,足以支撑他翻山越岭长途跋涉。
因为有伤在身,所以老白走得并不快。快抵达山脚时,天已蒙蒙亮,待到白家镇坐进雇来的马车,已是旭日东升。
马车载着老白以最快的速度远离这片土地,他从马车里探出头往回看,越来越远的白家山上,榆叶梅终于开了。白家山成了凤冠霞帔的新娘子,热烈的色彩中又掩映着丝丝羞涩。
马车忽然剧烈颠簸,老白一时不察被颠起而后又狠狠落下,郁结于胸的积血终于喷涌而出,身子还没来得及收回,便都吐在了车外。
马车飞驰着,很快便将这些甩在了身后。土道上只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和点点猩红。一如此刻盛开的山花,烂漫如血。
第28章 江南烟雨辽北雪(一)
五月的江南,垂柳青青,芳草萋萋,碧波琳琳,和风徐徐。
伫立于一叶扁舟之上,耳边听着潺潺水声,老白忽然理解了为何那么多文人都喜欢为这里做赋,因为真的很美。再阴霾的心绪,见此情此境恐怕也要拨云见日趋于晴朗了。
“船家,还有多久到啊?”老白从棚子底下探出头,略显心急的问撑船人。
“客官莫急,半个时辰内准到。”撑船老者回头和蔼的笑,“客官是北方来的吧,穿得可够厚的。”
“呃,急着赶路,没想到这里如此暖和。”老白不好意思的笑笑,进了这江南地界,他便觉出热了,可他并没有带薄衣衫,以为这里顶多没有白家镇那般冷罢了,五月的北方早晚还有些许寒气,哪成想这里已是初夏。
果真如船家所言,不到半个时辰,小船便靠了岸,老白从船舱里出来还没下船,便听见了熙熙攘攘的叫卖声。原来这渡口是在当地集市的一角。
老白并没有急着穿过集市,反而慢悠悠的踱起步来。不同于北方生意人的粗犷豪迈,谈个生意明明很友好却也像吵架似的,这里的小贩多是吴侬软语,听着就像岸边的垂柳随着轻风微微摆动,撩得人心头痒痒的。老白并不去看那摊铺里卖的东西,只是听,好像心都能跟着柔软下来。
不知道这里的人吵架时什么样,老白思付,难道也这般温柔?要真如此,倒也好了,再冷冽的话语配上这软软的腔调,那尖锐和伤害也定会少去许多分。
【如果我把刀插在这儿,伊贝琦也救不回来。】
耳边忽然又响起小孩儿的声音,心骤然一堵,老白有些慌。说来也巧,正碰上脚下绊着块石头,老白一连踉跄好几步,站稳后安心的吐口气,倒又把这茬给抛到了脑后。
穿过集市便到了镇中,两旁店铺林立府邸众多,难怪都说江南富庶,俨然商贾聚集之地。老白有些迷路的趋势,呃,这话不妥当,因为他压根没有来过这里,所以应该说他自然而然的不认得路了。
行人匆匆,老白在街当中转了一圈,好容易瞧见个妥当的可以打听事儿的人。那是街角的一个小小摊铺,只一方案子,几许笔墨,幌子倒是扎眼——黄半仙儿。至于那半仙儿,则手摇着铜铃铛嘀嘀咕咕着不知何妨符咒。老白眼神儿不错,隔着半条街都能看见那铜铃上的锈迹。
“冒昧打扰,敢问言府如何走?”老白没敢坐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