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泱缓步到床畔坐下,凝视著这张让他每每在午夜梦回间,蚀心呐喊的丽容。终于他又回到她的身边……
钟凝忙别开眼,先前流出的泪,此刻更是无可扼抑地泛滥。天知道,任凭她如何自欺欺人,可最真切的想念,最铭心的爱恋一直不曾停歇。
夏侯泱伸出右掌捧住她的小脸,替她拭去淌面的清泪,手指留连著那凝滑细致的肤触。
“凝儿……”
他唤,嗓音低哑而温柔,引来钟凝更多的泪珠。
“别哭……”再开口,已有著略微哽咽的哭音。老天!见了面才懂得,自己到底压抑了多少的思念。
钟凝讶异地抬起眼看他,只见一双黑玉眸子和她相同的濡湿。她心疼地低喃:“对不起……”她竟然害泱哥也哭了。泱哥一向是所有人的支柱,是刚强而无所畏惧的,却为了她伤了心流了泪。
夏侯泱露出清朗动人的微笑,轻道:“不用道歉……别再离开我就好。”他再也不想过没有她的日子。这一个月半以来,他几乎像行尸定肉,没有她在身边,什么也引不起他的反应,每日每日,只是为活著而活著,没有一点意义。
闻言钟凝身子一颤,“我……”她何尝不想待在他身边?但她怎能……
察觉她的迟疑,夏侯泱飞快地伸手拥她入怀,在她耳边道:“你曾说过,你最重要的是我。听你剖白时,我也自问,当时却没有找出答案,起义与你,我无法去比较孰轻孰重。”娇弱的身子在怀中僵了僵,他伸出大掌轻轻拍抚:“但是,现在的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一个半月前在你离开我的一瞬间,我明白了,世间早已没有任何人、任何事会比你重要!没有你在身边,什么事都失去了意义……”
她的心中酸涩又甜蜜,感动自他的真心却又难受于自身的残疾,她何其有幸得到泱哥的珍视,但她能拥有吗?
夏侯泱怜惜地抱紧她,叹了一口气,知道要打开她的心结还要一番工夫。若不是为他……凝儿一向是快乐、自信、勇敢而多才的,怎会沦落至此?傻凝儿!只会害怕拖累他,却不想想,没有她,他夏侯泱今天哪还有命在?
“凝儿,我是一个愚蠢的男人。”
看她想为他反驳的抬起小脸,他心头暖暖的,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从小,我就被教育著,习武——为了赶鞑子出中原,读书——为了赶鞑子出中原……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日后要将鞑子赶出中原作准备。这句话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一个魔咒,二十七年来将我的人生圈在这一个目的中。直到你的出现,我如一摊死水的生命才开始动了起来。你在我的心湖里掀起波涛,在我的生活中投入欢笑,让我懂得去爱去呵疼,让我想要去珍惜去拥有。”他笑著,温柔得醉人。“我很傻,才会分不清楚你与起义谁重要。你是挚爱,而起义是理想与使命,男人不会无所向往的想去完成一件工作,没有了挚爱的人,纵使完成理想和使命,也只是一片寂寥。谁重要?早已不言自明。”
他低下头,以额抵著她的,轻道:
“你忍心收回你所给与我的快乐,让我的世界只剩一片寂寥吗?”
这一番话,让她再也没有芥蒂、没有顾忌,残疾与自卑都已经不再重要,他已经把心都赤条条地捧到她眼前了!钟凝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她,又哭又笑地唤著:“泱哥……泱哥……”
她今天的泪水怕要比十七年来的还多了。天知道,她有多想念多眷恋他的怀抱,多渴望多期待回到他的身边!
夏侯泱轻轻拍著她的背脊,笑道:“今天,就痛痛快快哭一场,把委屈、伤心、难过、痛苦都交给我为你承担。以后,我们就做一对快乐夫妻,我要让你未来的日子里都开开心心的……”
半晌,钟凝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在他宽厚的怀中,闻著她习惯的清爽气息,却同时也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钟凝伸出手掌平贴他的左胸,感觉到衣服下缠有布条,她心疼道:
“泱哥,你的伤……”她想起一个月前传说他中箭的消息。
夏侯泱将大掌覆上她的小手,淡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受了点儿箭伤。别担心,现下已经不碍事了。”
上都之战打到最后,鞑子们兵败如山倒,他用的完全都是凝儿昔日说的战略,果然大破敌军。他看著上都城被义军占领,脑海中净是她笑语盈盈的倩影,没有注意到有鞑子的残兵,左胸口于是中了一箭。幸而箭上无毒,但因为位置接近心脏,所以一时很是凶险。就是因为要疗伤,也要交代一些事情,他才耽搁了要来找凝儿的时间。
知道他说的愈轻描淡写,当时情况就愈是危急,也知道他不说明,就是不要自己为他担心,于是她轻道:“还疼吗?”
“已经不疼了……”
她点头不多说,只在他心口伤处,虔诚地印下柔柔一吻。
将我心交君心,君心知我心,将我情融君情,君情似我情;愿他们相惜相守到老,止住泪水,远离厮杀。
她的举动使他大为震动!“凝儿……”再抑不住澎湃的情感,他低首密密实实地吻住她,填补起两人睽违一月半的空虚。
镜面流波回转,映照出一张粉粧玉琢的丽颜。骆影婵帮女儿插好最后一根簪子,有些得意地看著出落得益加标致的女儿。
就说……谁的女儿嘛!年纪小时清丽娇美,慧黠灵动得紧;现在褪了青涩的娃儿气,那股灵气美,美得让人快别不开眼。
只是……女儿养大了终究是要嫁人的,过了今晚,她可就是夏侯家的人了,哎呀呀!她居然也在感怀啊……那不是老人才会做的事吗?!
她算老人吗?不会吧……
一身大红嫁衣的准新娘——钟凝,轻轻握住母亲的手,有些舍不得道:
“娘,女儿就要嫁人了,你跟爹会不会舍不得?”虽然,泱哥说成亲后不会有什么不同,但由钟家女儿变成夏侯家媳妇,这种身分上跟心境上的转变,仍是让人会有一些感伤。
骆影婵搂住女儿轻道:“傻女儿,不舍是一定有的,但换个方向想想,我们是得了个半子呀!泱儿那孩子多疼你是显而易见的,你找到好归宿我跟你爹高兴都来不及,而且决儿会孝顺我们,一家人只有多不会少,这样有什么不好。”叫“泱儿”很是有趣啊!她大不了他十岁,夏侯泱喊她“娘”的时候,都有些怪声怪调的,她丈夫觉得好笑得紧,已经偷偷躲起来笑上好多回了!
钟凝轻笑了出来,果然是她娘会说的话。她一直非常佩服她娘快乐的本事,她的个性也多多少少遗传到一些,只是没有她娘道地的好本事就是了!
骆影婵拍拍她的手背,握了握,笑道:“我去唤泱儿上来,时候还早,你们可以说些贴心话,不过别忘了吉时要下来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