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却选择了以卵击石,和沈铖撒谎、发脾气。沈铖一定会把他赶出去的,他彻底完了。
但没有。
他最后没有被沈铖赶出去。
可沈铖的反应却让他的身体更加冰冷,整个人如坠冰窟。
沈铖站在高处,用着俯视的姿态,看着他,皱纹的脸,那双虹膜浑浊,目光却锐利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老人微微皱眉,情绪都没有太多变动,他依旧用着那苍老的,却又平淡的声音说道:
“这就生气了?”
“废物。”
最后那两个音节落下的时候,他甚至有种晕眩的感觉。
那一刻,他只觉得,沈铖像是一座大山一样,竖立在他的面前,将他所有的光线全部遮挡,压得他的脊背越来越弯,整个人越来越渺小。
他甚至更希望沈铖直接把他赶出去,而不是用那种云淡风轻的姿态,像是看被关在笼子的猴子一样看着他,看着他无能狂怒,看着他撒泼发疯。
在那之后,沈绿夷就告诉自己,他要爬得更高。他要比做得沈铖更好,冷漠、寡言、威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愤怒,因为愤怒是弱者才会有的情绪。
他要一直站在高高的旋转楼梯上,俯视着底下的人,失去理智地吼叫、痛哭、哀求。
而他也做到了。
他站到了他们梦寐以求,永远都触碰不到的地方,看到沈铖这样向他发疯,看到他的儿子、他的孙子都这样向他发疯。
甚至沈铖死的时候,他还看见他躺在病床上,插着管子,流着泪求他留沈家一条路,放过沈恭。
沈铖最后死了。
看着那如枯木般的老人,在他眼前死去,沈绿夷一如既往的平静,维持着他那仿佛已经刻到了骨子里的高傲姿态。
就像人看一只蚂蚁被雨水冲走,消失在下水道管是一样的道理。
毕竟,他已经站到了那么高的地方,又怎么会为一个失败者曾经说过的话,还有所芥蒂呢?
可那都只是,他以为。
当他看见,姜见月用那种平静的神态,说出那些相似且熟悉的话语时。
他还是一瞬间就想起了当初沈老爷子沈城收养他后,揭穿他的真面目时的场景,就像是再一次被拖入到他怎么样也摆脱不了的噩梦。
“不过是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
——她让他,又想起了自己曾经是怎样一个笑话。
怎样一个,活在孤儿院里的、靠着肮脏手段进入到富贵家庭中,即便伪装这么多年,也依旧改变不了骨子里的自卑的老鼠。
而现在。
以跪姿仰视着面前羞恼的少女,沈绿夷厌恶,却又无法控制地,产生一种被掌控、被侮辱的满足感。
他想。
他要让她知道——
被老鼠咬上,是种什么样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