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洪娇说道:“小春,从小到大,你虽然都知我们楼内所有人都略懂武功,但实则我们不只会武,而且当年每人都曾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我们虽然都在于刀头上打滚的日子当中,得到了名声和利益,但付出的代价,却全都是不能用那些肤浅的东西所能换取的,当中包括了我们的父母,妻子,丈夫及儿女亲人等等……”
说到这里,一向都面挂笑容的她亦闪过一丝凄然之色,但随即克制,续道:“我们当中有些人会使用激烈的报仇方法,有些则万念俱灰的每天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但无论是大仇得报后也好,终日浇酒消愁的也好,到最后都不禁走到了欲寻一死以了残生的地步,而我便是因为当时年少气盛,诛杀了黄河八怪,却给他们的义子走掉,到最后回来报仇,把我不会武功的夫君及儿子剁成肉酱后逃去无纵。”张悦可“啊”的一声低呼了出来,显得心中不忍,凌雪的面上毫无表情,内心破邪扫奸的心志却更为坚定,小春也是第一次听到洪娇的过去,全神贯注的动也不动,洪娇续道:“丈夫跟儿子死掉了,我的生存目标亦倏然间消失了,当时真的想一刀便刎在颈上算了,也是我命不该绝,给当时路过那里的林老救回一命,就此带回了碧春楼内。”
“而在住下来后,我便知道了原来楼中很多人都与我有着大致相同的经历,但他们跟当时的我全不一样,只见他们的面上容光焕发,显得活得极为满足,我慢慢地试着与他们一同生活,冀望了解他们为什么可以从极度伤痛中恢复过来,过了数月,我便把所有碧春楼内的工作都做过,上至招待客人,结账购粮,下至打扫清洗,帮忙煮食,全都试过之后,方才发现了他们只要见到客人住得舒适,便会露出灿烂的笑容,客人若觉得食物可口,那些人都会感到非常满足,渐渐地我亦有了与他们相同的感觉,而为了报答林老的恩德,这数年内我便用尽心力的照顾他的起居饮食,嘿,其实若论年资,又何时轮到我当“大掌柜”?但一来伙计们大都尊敬林老,而我又是女子,全都在我背后支持我的让我这个妇道人家去担任打理这所酒楼的重任。”
“我们在楼内的所有人都知道,武功所能带来的祸害便非比寻常,因此我们虽然都一身武功,又明知小春身负上乘的练武天赋,却从小到大,丝毫没有传其任何武艺,只因我们只想他在碧春楼中,快快乐乐地渡过一生,不用像我们一般在江湖上沾上满手血腥,到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时再后悔莫及的伤痛欲绝!”石重贵听到这点了点头,终明白到为什么小春完全不会武功,只听得洪娇续道:“昨晚那李碧峰之事,其实我们也不欲小春出手,但若我们出手与其硬拼,双方之间必有死伤,无计可施下唯有以言语迫那李碧峰不用内力的与小春交手,而亦只有对像是毫不会武的小春,李碧峰才会上当,虽终于把他赶跑,但亦因此使小春走上了另一条与其本来的人生全不相同的路。”
说到这里,洪娇面上一寒,正色地对小春说道:“这条路既是你自己所选的,便要尽力去走,但在江湖之上行走,切记莫要“赶尽杀绝”!若能留手的,最好不要伤人性命,残人肢体,结下永不可解的仇怨。”小春笑道:“我又有什么本事可杀人伤人了?只要人家不来伤我便已心满意足。”但随即感到了自己的自嘲之话便没有把厅上的气氛缓和,相反碧春楼众人都正色地瞧着他等他回答,皆因众人从小把他养大,深深知道他天赋的可怕,即使完全没有练过武功,亦能在招式上把一流高手玩弄于鼓掌之间,若他朝得窥上乘武学的法门,伤人性命之事便能于弹指之间办到,故此都是十分担忧,眼见众人如此反应,小春伸了伸舌头,答道:“是。”
洪娇听后面色一缓,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吊在绳子上的铁牌,温言道:“这是当年放在你襁褓中的东西,从此以后要小心的照顾自己。”跟着再把一柄约一尺长的短小铁剑递了给他,说道:“这是林老给你的东西,当可贴身收藏,作防身之用。”小春见众人都是满脸紧张之色,知道这些叔叔伯伯们全都十分关心自己,心中感动,哽咽道:“谢林老,洪娘及各位叔伯!”林老听后点了点头,碧春楼众人除了洪娇,端木厨子及刘铁拳拳外全都一哄而散的离开了偏厅,他们以前大都是江湖黑白两道的豪杰,不大喜欢分离不舍的场面,既已交代了一切,便都回到自己的岗位继续工作,石重贵走了过来,跪在地上向林老叩了三个向头,说道:“谢林老这次相助之恩,重贵定会把小春视如亲弟般照顾,不会使他有任何损伤,我去了。”说罢站起身来向其他人说道:“走吧!”
众人走了出碧春楼外,小春再一次回望这个生活了廿载的地方,心情着实有点不舍,差点便欲就此回到楼内干活,放弃一闯江湖的理想,只听得水天星远远的叫道:“小春!快来吧!”方才惊觉众人已走远了,忽然一把声音在其身边向起:“快点赶上去吧!”却原来是于泰然,适才没有在偏厅上见到他,却走了来碧春楼的大门处等他们离开,小春的心情兀自沉重之极,竟没有开口骂这个他讨厌之人,只点了点头,说道:“对!我们去吧!”于泰然对他的反应略感奇怪,但也不说什么的跟了上去。
第三十二章 世情
众人在街上行走之间,忽然一个作碧春楼杂役打扮的人快步走上前来,低声向端木厨子说了数句说话,端木厨子面现诧异之色,回头向石重贵道:“想不到刘知远这狗东西守信至此,竟撤离了在北门查检的官兵。”再走不了多久,便到了颖昌府城池的北门,昨天本与水天星所进的南门一样满布了查检的官兵,到了今天已全然消失,石重贵心下孤疑,此举实在与刘知远的作风大相庭径,面向着通行无阻的北门,却令石重贵有着不安之感。
经过了城门前粗略的检查之时,众人都报上了假名免生枝节,到得了城门之外,石重贵眼见水天星竟没预备代步的马匹,不禁问道:“此去河南之路甚远,水兄弟你不用骑马吗?”水天星走了到赵匡胤身边,笑道:“我此去河南前尚要先到隔邻的“景德镇”办点事,那儿离这里不远,带着马匹又碍手碍脚……”说话间笑着把手往赵匡胤马儿的背拍去,赵匡胤不虞他有此一着,口中急道:“水兄弟!不!”,但水天星出手在先,即使赵匡胤已叫得很快,还是给他在马儿上拍了一记,那马猛地回过头来瞧了水天星一眼,跟着便回过头去,像是不屑再理他似的,众人先前已听过赵匡胤的马匹奔跑之声,知它乃罕有的神驱,但想不到是如此具人性的通灵之物,都奇怪为何赵匡胤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只见赵匡胤呼出了一口长气,低声说了一句:“好险!奇怪!”水天星浑不知此话何解,右手兀自放在马背之上来回抚摸,只感到此马的毛身柔软之极,摸上去十分舒服,笑着赞道:“此马真是难得的神驱,望着我的眼神竟有如我家的老头子一样。赵大哥为何如此紧张?”
赵匡胤还未说话,凌雪已冷冷的道:““绝尘”一向不喜陌生人随意拍打,以它的脚力,一腿便可把你这等手无抟鸡之力的人踢个半死,其实康哥你也不用提醒他,由得他吃点苦头不好吗?”赵匡胤真不明白为何凌雪每句说话都要把水天星抢白一番,唯有向水天星说道:“绝尘乃我家自小养大的马儿,至今虽已有十三高龄,但仍健步如飞,日行千里,雪儿乘的那匹却是追影,它们从小都不喜被陌生人当作一般畜牲般随意看待,曾试过把人踢伤,因此我先前才那么紧张,怕它误伤了水兄弟。哪想到绝尘竟没有把你当成陌生人,或许它真的年纪越大,越是通晓人性罢了。”
小春少年心性,听得此马如此深通人性,亦动起了一抚其背之念,摄手摄脚的走了上来,便欲伸出手来触碰其背,但倏然间脑中一念闪过,手是照样的伸了出去,但双腿竟向后急退数步,变成即使把手伸尽,亦触不到绝尘之背,幸好他的动作不是太大,亦没有太多人注意得到,但他的举动,却已给石重贵全看在眼里,知道他的“末那识”预警作用使得他及时收手,心中暗笑的微微点头。
水天星笑道:“说回前话,我又怕带着马匹碍事,因此会先徒步走往“景得镇”,及后才整备马匹与赵兄弟会合。”赵匡胤听罢说道:“不若我先载你到那儿?”水天星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赵大哥又何需为小弟的小事粗心,尽管先行好了。”
赵匡胤眼见他心意已决,再不婆妈,豪爽一笑,说道:“好!那做哥哥的就在前面的路上等着你!”回头向石重贵道:“石大哥!时候不早了,我们就此分手罢!小弟祝大哥早日与雄狮会合,重整旗鼓,我一办妥私事,便即飞奔赶来与大哥会合,共谋大事!”石重贵笑道:“做大哥的也祝兄弟你诸事顺畅,一路顺风!”赵匡胤望向凌雪,诚恳地说道:“雪儿小心保重,切记莫凡事强出头,及不要再自称作古厉生了。”听着赵匡胤还在教训自己,凌雪原本便欲出言相驳,但眼见他面上真诚又情意款款的神色,不由得面上一红,却微微的点了点头,赵匡胤一见大喜,再不说话,翻身便跃上绝尘之背,拉着强绳的手一紧,绝尘拔足便跑,转眼间已把众人远远的抛开,成为一小摄黑点,最后在路上消失不见。
赵匡胤在马背上一直盘算着的,却是如何替凌雪解决习胆飞老英雄寿礼被盗一事,那习胆飞江湖上人称“铜臂铁腿”,早在三十年前已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英雄豪杰,他本人所创的“五龙镇天拳”既名满天下,传人无数,所做又多是行侠仗义之事,一向备受武林中人景仰,这次凌雪明目张胆的盗去了他的寿礼,苦主又已找到他出手帮忙,事情便没那么好办,盖因是次理亏在己,插手之人若非如洗胆般英名素着,赵匡胤尚可试着抓其把柄而把事件平息,但现在此法便不可行,那“碧翠玉佛”又非一般的凡品,等闲之间又能到哪里找一个出来?据闻习胆飞为人英明仁义,算来可直登其门,老实交待一切,他便未必不会罢手,但如此一来,便非要透露自己及凌雪的真正身份,对方若肯善意罢手尚可,但若一个谈之不合,非但会身陷敌阵之内,只怕还会连累到家中老父,连续想着不同的方法,但总没有一个万全之策。
如此马不停蹄地想着,不觉间天色由黄变橙,逐渐地暗了下来,赵匡胤心想反正要等待水天星赶来会合,也不用如此着急赶路,再者由于这位刚刚得来的兄弟身无武功,赵匡胤也想在与他会合之前解决一切,以免在非要动武不可时误伤了他,暂时唯一想到的方法,便是沿途试着一边打听习老英雄一方的动向,一边找寻凌雪不肯透露的那“碧翠玉佛”的下落,正欲拉强停马之际,倏然间只见眼前数度银光闪动,由于不知来袭者的底细,赵匡胤便不敢伸手去接那暗器,随意探手腰间,举起长剑在身前以剑柄微挥,叮叮数向已把来袭的暗器格下,手法便极之潇洒俐落,只听得黑暗中有人“噫”的一声叫了出来,似是对赵匡胤灵巧的功夫略感诧异,而望着地上闪亮的银梳暗器之上所刻着的那个“习”字,赵匡胤知道要来的便总要来了,遂停下马来,朗声说道:“敢问是习家那一位英雄到了?是认错人了吗?”
隐藏在林中施放暗器的那人眼见一击不中,而赵匡胤的武功又显得不低,在未明白对方的身份门派之前又给对方认出了自己的暗器,只好清啸一声,从黑暗的树林中走了出来,连随在附近的竟合数有十人之多,只见为首那人十分年轻,看上去顶多应只得十六七岁的年纪,而跟随之人亦如他一般差不了多少,为首那少年一面刚毅不拔之色,傲然道:“阁下是否姓古?”赵匡胤眼见来者之中并没有习家的长辈高手在内,心下稍安,翻身下马,微微一笑道:“这位小兄弟何出此言?敢问与习霸月习兄如何称呼?”他口中所说之人,却是习老英雄两个儿子之中,一手“五龙镇天拳”尽得其真传,外号“威震八方”的习霸月,那少年见赵匡胤年纪亦甚轻,但提及习霸月之时竟平辈论交的称兄道弟,心感疑惑之时微有怒气,说道:“是我先问你的,你究竟是不是姓古?”眼见那少年渐渐无礼,赵匡胤却仍是面带笑容,说道:“先出手截停我的却是小兄弟你啊。”
那少年一听之下大怒,便破口大骂,另外一位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却从他身后走了出来,轻轻的拦在他的身边,向赵匡胤抱拳说道:“家严名谓上习下钊,在下习中凡。”说着指了指在其身后那青年,续道:“他乃我的大哥习中非,约在十日之前,有一位姓古的大侠在我们习家的朋友处取去了点东西,还留下了字条示威,因此我们兄弟再出来碰碰运气,看看可否在爷爷大寿前寻回失物,使他不用操心,据当时看见的人们说道,那位大侠所骑的马便神骏无比,与阁下的有点相像,故此适才我大哥情急之下,才会出手冒犯,还请阁下恕罪。”
赵匡胤一听之下,已知这习中凡年纪虽比习中非还小,可比他老练得太多了,一番话间除表明了自己乃习霸月之子,再把习中非鲁莽出手之事轻轻带过外,还抬出了事情便与习老英雄有关,亦说出了赵匡胤的快马已成为他们追捕的目标,若想洗脱嫌疑便最好自行表露身份,免得与习家为敌。
而由于现在赵匡胤手上既无“碧翠玉佛”,亦不想就此透露自己的身份,反正事情亦不是自己所做,便欲先胡扯一个身份蒙混过关,待找到了玉佛再说,正要开口之时,却忽见一道黄色的穿云之烟在远方升了起来,那些少年人一见全都面露喜色,习中凡向赵匡胤说道:“我们另一边的人马相信已找到了那匹快马,但放出黄烟来相信点子甚硬,刚才的事多有得罪,我习中凡便交了你这个朋友,再见了!”转身便欲乘马离去,赵匡胤眼见黄烟的方便是适才自己与石重贵等人分手离开的方向,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朗声说道:“且慢!”习中凡一愕,回过头来问道:“怎么?”赵匡胤笑道:“阁下此去恐怕要白行一倘。”习中非再也忍耐不住,喝道:“二弟你怎么跟他有完没完的说过不停,快走吧!”但习中凡既不如他般草包,听到赵匡胤的说话又语带相关,遂停下步来,问道:“阁下此话何解,还请示下。”
赵匡胤笑道:“你怎看也不如你大哥般愚蠢,我在说若你去了便要白行一倘,还不明白么?我就是古厉生!”众人一听此这即时大哗,纷纷抽出了兵刃把赵匡胤及习家兄弟围了在中心,习中凡还未反应过来,习中非听得赵匡胤骂自己愚蠢,怒不可遏下狂吼一声,便向赵匡胤扑去,赵匡胤冷哼一声,随手一挥,以习中非看不清楚的手法,一掌已按了在他的胸口要穴之上,习中非一愕,浑没想到赵匡胤瞧去年纪便大不了自己多少,武功却如此高明,习中凡眼见亲兄在一招之间被制,知道今天遇上了武林上罕有的高手,心中实在十分震惊,但表面上仍故作镇定,说道:“阁下就是古厉生?听闻当日盗宝之人容颜文秀,与阁下的长相略有出入。”赵匡胤笑了笑,按着习中非的手掌微移向旁三分,避开了他的要穴,跟着掌中吐劲,“波”的一声已把他震开,习中凡忙上前把他扶着,眼见胞兄震惊之余,却没有受创内伤的迹象,略感放心之时,赵匡胤说道:“我古厉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