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又喊起来:“妈我害怕!妈——我害怕,我害怕—一!”
人们忽啦一下又都聚向后窗。除去西北角那个男人和东南角的那个女人。
“妈你把它关上,把它关上——!”
“天哪可真是怪了,今儿这孩子是怎么了?”老板娘说,忧心忡忡地看着众人。
“关上——!快把它关——上——!”
老板娘赶紧过去关了录音机,回来,搂住瑟瑟发抖的儿子,轻轻抚摸他的头,攥住他冰凉的小手,大气不出地盯着湖上。
湖上仍然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新来的一个人问:“湖上那些人,他们在等什么?”
“可能在等新的线索。”“可能,正与电视台联系,寻找老头的亲人。”“等他的亲人,或者朋友。”“也可能等运尸的车来。”
新来的人中有七个出了店门,到湖上去。
老板娘喊:“喂,见着我们那口子让他快回来!你们就问谁是快餐店的老板,对,那就是我们孩子他爸,让他马上回家来!”
南方口音的男人也走到门外,站在台阶上抽了一支烟,又回到店堂里。他看看男孩已经又在母亲的怀中玩耍了,便凑近来盯住男孩的眼睛问:“你看见湖上都有什么?别害怕,告诉我,你还看见了什么?”
文质彬彬的老两口颤颤地说:“别,别再问他。”“你看他刚刚好些了。”
老板娘茫然无措,不知该听谁的。
男孩似乎把刚才的恐惧全忘了,又高兴起来,举起望远镜看屋子里的每一个人:“一、二、三……妈,现在还剩九个。”
一个新来的人:“把你的望远镜让我看一下,行吗?”
男孩端着望远镜看,不理他。
另一个新来的人:“给我看一下就还给你,怎么样,行不行?”
男孩从望远镜中看每一个人,对上述请求毫无反应。
最先来的那个小伙子喝着酒,笑笑:“你们休想。这孩子邪门儿了,老板娘你这儿子将来是个人物。”
“至少,”戴眼镜的女人说:“你这儿子能把你这小店守得牢牢的。”
但这时男孩从母亲怀中挣脱出来,下地,径直朝东南角走去。他走到那个女人跟前,站下。东南角的女人仿佛很疲惫的样子,从始至终一声不响,让人担心她是不是病了。男孩站在她跟前注视了她好一会,她才发觉。
“噢你好!”她说,“有什么事吗?”
男孩:“你想不想用一用我的望远镜?”
“喔,当然好。可用它看什么呢?”
“湖上,你可以用它看看湖上。”
“对对。好,让我来看看。”
下午4点多钟,湖岸上又来了一辆警车。红色的警灯一闪一闪,灭了。几个警察再次围着死者拍照:全景,近景,局部。摄像机对准老头平静的脸,推近拉开,推近,拉开,然后摇拍远景。
鲜艳的落日挨住了山顶。山的某些被照耀的细部,更加复杂、真切。风把天空刮得非常干净,山的全景依旧十分简单、甚至抽象。大山的影子倒下来,渐渐淹没了那两棵大树的影子,象黑色的油那样缓缓浸染着雪层。湖面上一半晦暗阴郁,一半灿烂悦目。雪层,和雪层上的那个大圆圈一点也不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