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互望一眼,田婴笑道:“庞将军,您是主将,想必早有伐秦妙策,我等谨听吩咐!”
众将无不附和。
“好好好,”庞涓笑着拱一拱手,“既然诸位金口难开,在下就先说几句,算是抛砖引玉了。”缓缓起身,“诸位将军,请随我来。”
众将起身,随庞涓走至大帐左侧,环列于一块数丈见方的大木架边,架上罩一块巨大的草绿色绸缎幕布。众将正自猜测,庞涓示意,早就候在一边的参军按动机关,一阵响动过后,草绿色幕布徐徐拉开,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形象逼真、做工精细、比例适度的军用沙盘,东至洛阳,西至关中,北至少梁,南至商於谷地,包括河东河西,山川地势、城邑村落、关防壁垒尽在盘中,河水呈“L”字状割开群山,形成天堑峡谷,河水南侧的函谷古道更如一条蚯蚓,在高山峡谷间蜿蜒迂折。
看到如此巧夺天工的精细之作,列国诸将无不惊骇。他们使用的形势图多是手工绘制,比例失调不说,标示也欠精准。此盘所示,却是清清楚楚,一览无余。凭此一点,他们就输庞涓一筹。
看到众人惊诧,庞涓暗自得意。这是他动用军中能工巧匠费时数年而拼凑出来的杰作,原计划用以教练三军诸将,不想这又派上威服列国的用场。
“诸位将军,秦为四塞之国,都是何塞呢?诸位请看。”庞涓拿起参军递过来的黑漆木杆,指着沙盘,“一塞,河水。此为河水,自北而南,由壶口山南至少梁,再南至临晋关,再南至阴晋,由此东拐,滔滔七百里。河水以西尽为秦人所有,北为义渠,山壑相连,我等势力不及,堪为一塞;自阴晋以东至函谷关,有函谷道约二百里,两侧山势峻险,旁无他途,更有函谷雄关为秦人所有,堪为二塞;自华山以南,高山连绵,直至六百里商於谷地可通秦塞,今为秦人所有,堪称三塞;自商於谷地以南,有褒汉谷地数百里,可经终南山入秦,而褒汉诸邑半为秦人夺占,更有终南山奇险,堪称四塞。秦据四塞,可抵百万雄兵!”
这些是常识,作为南征北战的将军,大家都是晓得的。然而,秦之四塞,多是作为辞令和地图标注,或仅存留在想象中,如今被庞涓这般做成沙盘,栩栩如生地再现在众人眼前,所有人都感到了震撼。远在山东、与秦人少有接触的田婴,手心更是捏出一把虚汗。
“此为地利。”庞涓话锋一转,“自商鞅变法后,秦人国势日强,关中人口兴旺,河西户籍也大大增加。据在下所知,秦人总数或不低于四百五十万众,可征之丁不下百万,此为人和。”
众将面面相觑。
六国合力伐秦,力量对比一面倒,庞涓却在此地处心积虑地夸大秦人之利,谁也忖不出他想表达什么。
“诸位将军,”庞涓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提高,字字铿锵,“秦人所缺的只有一项,就是天时。是天要亡秦!天要亡秦,秦不得不亡!今六国纵亲,六军云集,群雄蚁至,更有诸位将军身历百战,秦人即使占据天堑,拥有四塞,我等铁蹄照旧将其踏成肉饼,碾作肉末。”
“庞主将,”昭阳嘴角撇出一丝冷笑,“还是痛快点,说说你是如何把秦人踏成肉饼吧!”
“昭将军莫急,制敌首要知敌。秦虽有地利,兼具人和,却也有其软肋,归总为五不利。”见诸将目光齐射过来,庞涓稍稍提高声音,“一不利,秦先有河西之战,后有商於之战,虽然取胜,国力却伤,致使其之后伐赵晋阳失利,伐韩宜阳未果,不敢再动刀兵;二不利,秦室易主,宫廷内争,商鞅遭诛,新法受挫,尤其在河西、商於等地未得人心,流民纷纷再返河东;三不利,关中连旱三年,五谷减半,个别城邑出现饥荒,迫使秦宫开仓赈灾;四不利,西戎诸部不稳,义渠时有骚扰,秦宫虽有安抚,却难服其心;五不利,秦失商鞅,国无大才,虽得公孙衍,却也不足为惧。至于司马错,不过是一介匹夫,有勇无谋之徒。”
“庞将军所言甚是。”田婴拱手附和。
“再看秦国战力,”庞涓再次指向沙盘,“秦虽有数十万可征之夫,却多为苍头,不堪一击,具战力的不过三十万众。除去各邑守卒和镇守西戎、义渠边关诸部,秦可用于抗我铁蹄的不足十二万众。我有纵军逾四十万,战车数千乘,无不是铁甲之士,身历百战,因而,在下以为,此番伐秦,只要谋略得当,部署出奇,我当稳操胜券。”
“庞主将,不要绕了,亮出你的宏图大略吧!”昭阳急了。
“在下以为,我可兵分三路,左路为楚,出襄、宛,直取商於,破武关入秦;右路为赵、燕,过汾水谷地,由义渠辖地西渡河水,自北向南攻伐河西,在下已说服义渠约好借道;中路为韩、齐、魏三国联军,兵分两路,一路直取函谷关,一路直取蒲阪关。三路大军同时攻击,秦必左支右绌,首尾失顾。”
平心而论,庞涓分头进击之谋既合理,又能部分避开六国军队兵种不一、战力不齐、将帅难以协调等诸多弱项,不失为实用上策。
众将正自思忖,昭阳冷冷说道:“此谋虽好,制秦却是不济。”
“哦?”庞涓缓缓转向昭阳,“昭将军可有良谋?”
“请问主将,如果击敌,是掌有力,还是拳有力?”昭阳以问作答,同时伸出两手,一手作掌,一手作拳。
“请将军直言。”
“我六国纵亲,为的是形成合力,以势压敌。势宜合不宜分。正如将军方才所言,秦有四塞之固,我若兵力分散,一塞亦不可破。我若兵合一处,任它铜墙铁壁,必可碾为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