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傅听欢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此地碰见萧见深,萧见深也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此时此地碰见傅听欢。
他目光中的惊讶是真的惊讶,并且在第一时间,萧见深并没有救一个来历不明且目的不明的奸细的打算。
然而眼下这种情况还是有一些地方吸引了太子的注意力。
首先是靠在树干上的傅听欢身上染满血污的衣衫,其次是衣衫之下,对方胸口偌大的伤痕。
这样如同被双手硬生生撕开的伤痕……非是一般人能够用出。萧见深略略沉思着。姑且不说制造这样伤口的那个人武功精深程度,就说傅听欢本身受了这样的伤能不立刻毙命,只怕其身上的武学造诣也比他刚开始试探出的要强上许多。
……这样文才武功均属上上之等,又容貌绝世的奸细放到哪里都不可能批量出现。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这是对方用心调教出来,被极为重视、知晓许多内幕委以重任的棋子。
如此,眼下倒是一个好机会。
萧见深念头转到这里,倒把最开头“就放他在这边任由野兽吃掉尸身”的想法给放下了,转而自马上落地,将靠着树干的傅听欢抱起放于马上。也不知是否是对方失血过多的缘故,萧见深只觉得自己这一手的重量便如女子一般轻飘飘的……仿佛落叶入怀,没个着力之点。
接着他手扶傅听欢上马,褐色的马匹驮着主人与另外一个重伤的人,哒哒踏踏地掉头往来时的路走去。
这是下山去山下云桂村的一条道路。
萧见深已在云桂村呆了一二日。他的身份乃是一位游方郎中。郎中在这时节不管在哪里都是极被敬重,因此村中的众人不止没有意外萧见深出去一趟便捡了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回来,反而还十分热情地有力出力有药出药,帮萧见深把人安置妥当。当然之后的伤口处理就只能萧见深一手负责。
当萧见深将袖袋内一枚隐隐透明、就中似乎有液体流转的乳白色药丸塞入对方口中。王让功的飞鸽子真好传讯而至。
萧见深将其展开一看,倒是明白了傅听欢为什么会沦落到眼下这个地步。
原来在他离开之后,王让功为掩饰他的行踪便假作他去了琼楼与傅听欢见面。不曾想同日晚间,一批刺客闯入琼楼,琼楼中一应家具器物都被破坏殆尽,各种各样的刀枪剑戟的痕迹布满楼中每一寸地方,地上全是鲜血与尸体,在现场还发现了两架百臂驽,这种弓弩乃是可以穿墙破石的利器——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那些刀枪剑戟的痕迹看上去竟像是能和百臂驽的威力所媲美。
军中的百臂驽管得再严,也总有渠道流出。
但武功如此高强的刺客却不可能凭空出现。
在萧见深的想法中,这些刺客肯定是冲着他去的。
至于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萧见深都习惯了。
他继续往下想:这样的话,倒算是薛茂卿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为他挡了一回灾……虽然他并不需要,反正不管怎么样,每一次那些刺客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而掉链子。
不。萧见深思索了一下,又否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不管那些刺客再怎么掉链子,他也还是必须弄清楚这一回行刺者武功突飞猛进的原因。
他将放在掌中的纸条用手指一搓,写满了纸的纸条就变成齑粉纷纷落下。他的目光落在床上的傅听欢上,便见本来面如金纸,身体冰凉的人脸上就有了血色,手脚也开始回暖。
萧见深转身走了。
傅听欢是在整整两天之后才再次醒来的。
他醒来的时间与萧见深估量的相差不远,因此对方刚刚睁开眼睛,神色里还带着一丝迷惘的时候,萧见深已经煮好了药并且在桌子上放温,可以喂对方喝下了。
他来到床前,如同将人从山上弄下来时候一样弯腰环住对方的肩膀,将对方稍许扶起。在他的手碰触到傅听欢的肩膀的时候,他发觉对方不自觉地动弹了一下,像是本能有些抗拒。
但这样的抗拒并没有持续多久,一方面因为对方刚刚苏醒浑身无力,另一方面也因为萧见深的手掌在对方的肩膀上也不过一触而走,动作快得连被碰触的本人也还没有真正反应过来。
“手脚能动弹吗?”萧见深问。
刚刚从沉睡中醒来的傅听欢总算醒过了神。他看着萧见深,神色里有恍然之色,眼眸中却持续存在着一种极轻微的迷惘,但他的回答倒是干脆:“……不能。”
于是药碗就出现在萧见深手上,勺了药汁的汤匙则抵住斜靠在床上的人的嘴唇。
泛白的嘴唇被粗瓷轻轻一压,似乎多了一点血色。
接着匙中的黑色药汁便被薄薄的红唇一口一口抿尽了。
“你受了很重的伤。”萧见深将一碗的药都喂入傅听欢口中之后,方才开口,“大约一旬左右才能恢复行动力。你这次的无妄之灾说来倒是因我而起,若你有亲朋好友,我便将你在此的消息告知他们,若你没有其余亲朋好友,就索性与我一起在这里呆上几天好好养伤,如何?”
傅听欢的神色依稀间有些古怪。
这样的古怪在萧见深刚刚端起药碗用汤匙喂他喝药的时候就出现在他的脸上了。
萧见深不能从傅听欢的面孔中窥探出傅听欢究竟是怎么想的,只听傅听欢以一种略带询问的口吻说:“殿下……为何说我受伤是因为殿下?殿下又是为何在此?”
这奸细做得倒是敬业极了,刚刚脱离危险就自动进入角色。萧见深这样想着,也不耽搁回答:“去琼楼的刺客是为刺杀我而来。我来此是为了调查一些事情。贤弟如上次一样叫我萧兄就可。”
傅听欢心中轻轻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