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处于风浪顶端,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如此,毕竟海浪刮去何处产生什么影响,都是她控制不了的。
但她也没更好的办法,只好试着做下去,先顾心后顾名,不去理会史家刀笔。
盛姿有时候自己也在想,我给百姓谋利益,官宦朝廷骂我,我是忠人奸人?我为贵族谋取利益,百姓骂我,我是忠人奸人?
盛姿想到最后,选择庇护这几十年内的百姓——姑且当做他们人多吧。
她说:“你可以当我是妇人之仁。”
启斐与她并肩而行道:“或者是先圣之心。”
他总是懂她。
盛姿摇摇头:“我不奢望去做颛顼帝喾那样的明君,但求问心无愧而已。”
启斐安慰道:“他们只是尚不知晓,于此三十年间出生是如何幸事。”
晚上,盛姿在练字的时候,启蛰忽然跑了进来,她手上还拿着一把弓,冬阳在后面给她抱着箭筒。
启蛰凑过头去看盛姿今日练的行草:“……貌似宓妃,难终其寿。阿娘在写《女愿》呀!”
她崇拜阿娘,这篇文章自然也早知道,但顺着这句看下去,熟悉的文章却出现了她从未见过的陌生句子。
……才若文君,险失白头;貌似宓妃,难终其寿。吾见而警慎,不愿蹈辙。
若夫此间以武争魁,木兰持枪纵马沙场,不逊毫分。至于养育启蒙,老师之职,家宅琐务,仆婢之份。安可牺勇而屈乎家宅?
至若此间崇智为先,吾虽无木兰之勇,然以书为盾,可保无虞,沾墨为刃,亦可破竹。先朝不有女相者,盖乎不授而抑才,女子习之,婉儿既出!
文武之贤岂可灭勤奋而没天赋,惟辨雌雄?
我非不能,世之限也!
“这是阿娘续写的吗?”启蛰虽然发问,但心中已有答案。
“没有,这才是那年我所写的原稿,只是后半段……当时实在不适合张扬出去。”盛姿把字卷起来扔进了瓷瓶。
启蛰所学包括京城所晓,竟都是那年只交出去一半的《女愿》!
启蛰盯着在瓷瓶子里被随意丢进去的字,开口撒娇:“阿娘的行书越发好了,阿娘把这幅给我吧好不好,做我回去认真练字的动力。”
盛姿抵不住启蛰拉着她袖子一通摇晃,头疼地捂着额,让她把字带回去了。
白驹过隙。
贞明七年的时候,圣后在郊外骑马时,因为劳累,不慎坠马,于两日后崩于栖凤阁。
临别之际,启斐在床边死死攥紧她的手,想问一句,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然而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盛姿弥留之际撑着力气,忽而伸臂攥住了他的衣领道:“我先走一步,去、去那边等你…等不等的到无所谓,但是你要是,要是敢带着一堆家花野花去,可……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启斐强忍抽噎,勉力笑道:“怎么会呢,是我要担心你有没有再找什么舞郎呢……你记得等等我、记得等等我!”
说罢,三十几岁的男子嚎啕大哭。
盛姿去世的时候,吐蕃被反间计削弱,十二年不曾有大规模进攻,契丹数年安定,极少有战事发生;米粟丰收,是时一匹绢约等于一两银可换二百斗米,人口增至六千三百万人,百姓丰衣足食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只是她积劳成疾,去世两月前,已有吐血之症,说一句大容盛世滋于她的血肉之中,以其心血浇灌绝不为过。
启斐强忍悲意,追封其为大圣显治慈孝神皇帝,也与不久后去世,由长子启翛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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