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策已经到了。
他穿着家常的杭绸直辍,墨发束冠,丰姿俊朗,立在亭子一侧与林员外轻声说着什么。噜噜转过树丛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他微笑的侧脸。她顿了一下脚步,远远地看着裴策,心头涌起一种陌生的感觉,只觉得,他笑起来很好看,她看了很舒服。
“老爷,大小姐到了。”噜噜从西边走过来,常遇就站在亭外东侧,见她望着里面发呆,不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然后想也不想就出声提醒道。
“这孩子,准是又睡过头了,还不快过来,愣在那里做什么。”林员外朝噜噜招手。
裴策淡了笑容,等噜噜步上台阶,他客气地行礼道:“林姑娘。”
噜噜本来想坐裴策旁边的,但她突然又觉得他的笑容变了,没有那么舒服了,就乖乖走到林员外旁边。一坐下,注意力马上被桌上的四道凉菜吸引,抱着林员外的胳膊一一问了起来,时不时喵喵叫两声,俨然忘了桌上还有一人。
裴策目不斜视,可每当他听到噜噜说话间偶尔发出的仿佛打着旋儿的细细猫叫时,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就会不由自主地动一下,心跳也不受控制地加快。次数多了,他忍不住瞥了噜噜两眼。
他知道她美,比他跟随父亲赴宴时见过的歌姬,比那些“偶遇”过的闺阁小姐都美,但也没美到让他念念不忘的地步。可是,为什么,她总会不经意地让他生出一种熟悉感?
“贤侄,吃菜啊?怎么,还要跟伯父客气不成?”林员外无奈地给噜噜介绍完几道菜,朝常遇比划个手势,让他去厨房传热菜,回头见裴策低头发愣,笑着打趣道。
“伯父说笑了,我可从来没想跟你客气过。”裴策迅速回神,笑着拾起筷子。
林员外目光一定,疑惑问道:“贤侄,你手背上怎么有道伤口?”
“哦,这个啊,走路时不小心被树枝划了一下。”裴策看看手上的细长划痕,随口解释道。
林员外信了,叮嘱他以后走路专心点。噜噜吃得开心,根本没听见。
只有候在外面的青墨满脸苦笑,少爷您真会扯谎啊,那明明是被家里新养的白猫挠的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宝宝和yoyomint两位亲的地雷,么么~
噜噜触发了裴策恋猫的癖好啊,嘿嘿~
☆、夜晚
林员外家资颇丰,生活上却并不大鱼大肉铺张浪费,除了逢年过节宴请客人,家中饮食也只是比普通人家好点而已。米是上好的稻米,面是精细的白面,荤菜则以常见的鸡、猪肉居多。
前阵子糟心事一件件的,加上林员外养病,厨房里准备的饭菜都比较清淡。所以,当丫鬟们在铺有浅蓝桌布的圆形石桌上摆满一道道精美的菜肴,闻着那扑鼻的诱人香气,噜噜眼睛都不够使了,好不容易看到一道熟悉的爱吃的,赶紧拽着林员外的袖子道:“爹,我要吃鱼!”
林员外假装生气,瞪她。噜噜立即松开手,挺直腰背坐正,望着鱼咽口水。
见此,林员外有些尴尬地对裴策赔罪道:“这孩子,遇到爱吃的就忘了规矩,贤侄勿怪。”
裴策忙放下筷子,笑着道:“伯父不必如此见外。林姑娘短短半旬便能做到如此地步,可见伯父育人有方,林姑娘也聪慧非常。相信过不了多久,林姑娘一定会明白事理,不逊于常人。”
“但愿如此吧。”林员外捋捋胡子,见噜噜热切地盯着摆在中间的鱼盘,突然就笑了,“贤侄,你不知道蕙娘有多馋鱼吃。那天我带她在湖边散步,教她说话。走着走着,湖里有鱼跃出水面,这丫头立即跑到湖边喵喵直叫。我看她盯着鱼半天都不眨眼睛,以为她想知道那是什么,就教她说鱼,哪想她学会了,马上就嚷嚷着要吃鱼,活脱脱一只小馋猫的模样!”
裴策微怔,随即附和着笑,现在的林员外,简直就像是初为人父,总是喜欢跟旁人分享孩子的趣事,方才噜噜未到时,他也是三句话不离她,说什么都能拐到她身上。笑够了,裴策颇感兴趣地看噜噜一眼,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景,感慨道:“林姑娘被野猫养大,喜欢吃鱼也属正常。”
林员外笑容渐渐淡了,摸摸噜噜的脑袋,亲自给她加了一大块儿鱼肉。今日设宴,他特意吩咐下人备的鲈鱼,肉美刺少。
“喵……爹真好!”噜噜咽咽口水,挨着林员外的肩膀蹭了蹭,开始吃鱼。她筷子用的还不是很熟练,要慢慢地抬起来,还得低头凑上去,好不容易碰到筷子,把颤颤巍巍的鱼肉含到嘴里,噜噜立即享受地闭上眼睛,细细嚼起来,脑袋还微微朝林员外那边歪着。
“你看,教她很多次了,吃起饭来还是像……”林员外无奈地道。
裴策收回凝视噜噜的视线,安抚老人家,“此事不可一蹴而就,伯父莫急。”
“我哪能不急啊?” 林员外蹙眉摇头,“你不知道,那天蕙娘居然,居然问我的猫耳朵和尾巴被谁割掉了,为什么常遇他们都没有长耳朵和尾巴,还问我这里是哪儿,我是什么时候来的,想不想回猫族去。我当时没明白她的意思,过后才转过弯来,蕙娘,大概还把自己当猫看呢!唉……所以啊,我打算明天就去拜访宋秀才,请他教蕙娘读书习字,然后再请个女先生教她举止礼仪,只可惜你伯母去的早,我一个老头子,平日里不曾听闻过哪个女先生,至今毫无头绪。”
裴策面色渐渐郑重起来,沉吟片刻道:“宋言,他是上届院试案首,学问没有问题。至于人品,我与他有过几次接触,此人生性淡泊不慕名利,的确适合给林姑娘启蒙。女先生,如果伯父不急的话,我可以派人去县城打听打听,林姑娘情况特殊,我觉得还是请个严厉些的女先生教她为好,伯父意下如何?”
林员外喜出望外,颔首道:“贤侄所言极是,蕙娘惫懒,就得请人好好看着她,才能早点改过来。既如此,那我就厚颜再劳烦贤侄一次了!”这次请裴策过来,一方面是为了给他贺喜,另外就是想请他帮忙的,他是县城里的公子,人脉探听方面,肯定比自已一个土地主强。
裴策随和一笑,举杯与林员外对饮。
旁边噜噜吃得心满意足,根本不知道两人在讨论给她请先生的事。
直至夜色彻底弥漫,酒席方散,林员外亲自送裴策出门。噜噜吃饱就犯困,早离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