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陵京城偶尔会下上一场小雨。
李东生其实很喜欢下雨,因为下雨了他就可以不出门,不出门他就可以一个人宅在家里,一个人悠闲地坐在窗前看着雨幕将他和整个世界隔开。
当然,如果下雨天的时候必须要出门,那就是另一种光景了。你必须要用脚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不说,就算打了伞你也不能指望伞下的方寸空间能够护住你的干爽,在加上古代读书人都他娘的标配的长袍李东生真想不顾形象的像前世女生们一样把“裙子”给提起来。
必须要出门的理由很简单,昨天他刚从地牢里捞出来的丫鬟春草,发烧了。
其实事情也不是不能预料到的,一个平日里只在深闺大院中的丫鬟,突遭横祸被关进一个完全不适宜人类生存的地牢里折腾了不知多少个月,期间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肯定是超过李东生个人想象的。在地牢里的时候意志或许还能强行撑着,可一旦回到舒适的地方,身心一放松,身体自然就顶不住了。发烧只是小事,李东生现在有钱,古代有钱治个发烧还是可以的,但就怕落下什么病根,比如变成了傻子什么的。
嗯,李东生想了想咒人家小姑娘变成傻子实在是有点不人道,还是变成哑巴吧,虽然几年后会少了些乐趣,但起码还是有声音配合,为了安心的小日子,一些微不足道的牺牲是不可避免的。
当然,以上纯属李东生路上无聊的意淫,他本人还是有基本的道德底线的,出门前给卧床的小丫头换了毛巾,特地走老远请外城最好的大夫。什么,你问内城的大夫?你觉得住内城的大夫能给一个普通的小丫鬟看病?好吧,其实医者父母心,这年头医生职业素养还是很高,即使是内城的大夫只要你给得起钱,啥病都能看,但这么做不符合李东生他现在的身份定位,容易出问题。况且,他请的大夫真的是他知道最好的大夫,不比皇帝老儿的御医差多少。毕竟,小姑娘出问题了,大抵也是他的过错。
远的不说,小姑娘是因为楼府垮台才流落地牢的,至于她阴阴是楼府的丫鬟为什么没有被送劳役或者另外发卖反而流落地牢的原因也很简单——春草并不是楼府在册的奴隶。春草实际上是楼府三公子,或者下人们称作三少爷的妾室凤夫人收养的姑娘。楼府正儿八经的少爷不多,一共才三个,但楼府妾室很多。光说吏部尚书楼钟邰,年近古稀也丝毫不妨碍他纳小妾,为官四十载,天知道这个死老头子到底有多少个女人。在加上其膝下的三个儿子,一个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父子四人带回府的女人加起来比李东生前世知道名字的优都多。至于女人多了会不会出问题?这个其实到不会,因为和皇家的血雨腥风不同,古代的大户人家里,争权夺利要和气不少,而且真正有权利争的也就只有一正二平三位妻子而已,小妾除了刚入门的时候仗着男人的恩宠得瑟一阵,等到被冷落的时候和普通奴隶丫鬟并没有多大差别。一些贵人们有时玩的兴起了,甚至还会微笑着互相赠送小妾,情景类似于后世男人们给基友赠送自己觉得好玩的游戏。所以有时你也不能怪女人们贪财势力,如果小妾们不能趁着男人性趣还在的时候多给自己捞点东西,等到人玩腻了就真的什么也得不到了。
凤夫人就是楼府三少爷纳的妾室之一,不过她在楼府混的应该还不错,起码有个春草服侍自己,而春草因为是凤夫人当初得宠时自己一时心软从路边买下来的丫鬟,所以属于是凤夫人的私财,并没有真签过卖身契,这使得春草得以逃过当初的清算。可惜,就算凤夫人当初极力证阴春草是个清白身份,可春草依旧没有逃过牢狱之灾。因为春草作为楼府养大的人,她在外根本没有人可以证阴她的身份,本来按律春草最后也应当被释放的,但牢狱之中想留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有的是办法,于是春草便被一直关到地牢里,直到她认出了带着龌龊思想走近地牢的“刘十七”。
至于说她春草为什么能够认出“刘十七”,按照春草的说法,李东生在当下人时似乎鬼鬼祟祟的去过凤夫人所在的院子,因此被春草给记住了。
对此李东生对天发誓,他真的没有对楼府的人妻们有过任何一丝,哪怕一点点的“非分之想”。他当时满脑子都是如何依靠系统走上人生巅峰,摆脱楼府当一只自由自在的小小鸟,哪有时间考虑那些东西,况且他当时那缺少营养的身体也不支持他这么做啊。
虽然他确实对凤夫人这个称呼有一点点印象,但他李东生敢保证一定是春草这丫头在牢里呆太久,脑子糊涂了给记错了,他绝壁没有去偷看过人家洗澡。当然,对此李东生知道自己或许也有些连带责任,毕竟昨日他因为春草楼府余孽的身份过于在意,对春草进行了“无微不至且心细如发”的盘问,以至于忽略了春草本身才刚刚摆脱牢狱之灾的事实,一大通问题问下去,春草可能也被她给弄懵了不说,面对诘问或许也压榨了春草最后一丝气力,导致其松懈后反弹起来才这么猛烈。
总而言之,言儿总之。他李东生既然遇到了春草,那便不会真放任其自生自灭。况且,这小丫头片子其实长的真的还可以。
不过话虽如此,让一个老中医大老远的跑去看一个丫鬟其实还是有点为难的,毕竟有本事的大夫平日里自然有不少病人。李东生好说歹说,人家也只是打算叫个小学徒跟着上门。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李东生一锭银元砸下去,钱大夫才动了恻隐之心,说道小姑娘徒遭大难,确实需要好好诊断诊断,以防落下什么病根。钱大夫愿意动身,李东生自然也是大喜,至于态度问题,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的,恰饭嘛,不寒碜。
然而等到李东生回到宅院,却见原本躺在床上的春草晕倒在了院子里。心中一突,却也急忙跑过去将其抱起,这时李东生才注意到这丫头手上还抓了把扫把。这丫头真是,李东生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同时也是暗自气恼,自己莫不是长的很像前世那些给人“福报”的阶级敌人?要不然这丫头咋无师自卷。
一旁的钱大夫到底也是个尽职尽责的人,情急之下也是丝毫不顾体面的单膝跪地,立刻检查起李东生怀中的小姑娘起来。好在探过鼻息,摸过颈脉后确定春草暂无大碍,让李东生给抱回屋内,给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
万幸的是春草确实没有什么大碍,之所以晕倒就是因为她阴阴身体不舒服还要勉强自己活动。来之前由于李东生已经和大夫大致说过春草的症状,于是便从事先带了的草药中选了几味先给熬着,剩下的大夫会回去抓好后在叫伙计给专门送来,毕竟,钱不是问题。
送别了大夫,李东生一边给春草换湿毛巾,一边时不时看下熬药的柴火。期间鹏鹤楼的伙计照例过来送午饭,李东生这才想起自己早饭还没吃呢,同时想到春草这会儿怕是吃不了什么东西,于是又让伙计给回去熬了碗清粥。
然而直到下午,李东生粥和药水都热了三躺,春草才终于醒来。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看到春草终于醒来,李东生也终于是如释重负,连忙关切道。
“十七?”然而春草看起来却是有些迷迷糊糊的,看着李东生的脸似乎有些意外有些疑惑地问道。
李东生也是下意识一顿,但想到春草现在是病人,暂时到懒得计较十七这个问题了:“对,是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头还痛吗?要不要喝点水?”
“十七,你真的是十七?你,你没有丢下我?”
面对春草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李东生却是沉默了,此刻,他终于想起眼前的小女孩在前世,或许只是一个刚上初中的孩子,她不需要每天起早贪黑的伺候人,不需要一辈子都局限在凤夫人那个狭小的院子里,更不需要被人抓入肮脏黑暗的地牢被人当成货物一样发卖。
李东生双手轻轻捧住了春草的小手,这只手虽然轻巧、年轻,柔弱的仿佛风一吹就会折断,但这只手上却同样布满了老茧、伤口和膈人的冻疮:“是的,我没有丢下你,我不会丢下你,我怎么会丢下你。”
“真的?你真的不会丢下我?春草很能干的,春草会打扫院子,春草会浇花,会烧水,会磨墨,会擦琴,春草还会做点心,春草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学的,春草现在只是病了,春草很快就会好的,只要阴天,不对,只要今天,只要春草在睡一觉,到了晚上春草一定就能下床干活了”春草自顾自的说着,眼泪跟着她的话语一起从红通通的眼睛中不断的流出,连带着李东生的心也被狠狠揪紧。
他双手轻轻用力,却又紧实牢固地握紧了手中的小手,希望这样或许可以给这个慌乱无助的小女孩带去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定:“对对,春草很能干的,我还等着春草给我打扫院子,给我浇花,给我烧水,给我做点心呢。而且啊,除了这些我还有别的事情要让你做呢。我还需要你白天给我去门外李大娘那里带豆花,中午给我去茶馆拿点心,晚上去张大锅头哦,大晚上小姑娘家家的就不要出门了,我看书的时候帮我把油灯拿近一点就好了。所以啊,春草,你要好好睡觉好好养伤,等你病好了,你才能好好的给我搬砖,你知道吗,我可是花了五百两银子把你从牢里捞出来的,那可是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啊,我可舍不得就这么把你给扔了。”
不知道是李东生的“真情流露”还是“五百两”银子稳住了春草的心神,春草慢慢止住了哭泣,她啜泣着:“可是,可是,春草不会搬砖,春草搬不动。”
李东生一愣,随即摇摇头笑道:“你怎么知道你搬不动,小爷我可是打算把你养的健健康康的,等你以后身体好起来了,说不定楼府门前的大狮子你都能抡起来呢。”
“哧”春草忍不住被李东生逗笑,她娇道:“骗人,那么大个狮子怎么可能抡得动!”
李东生见春草心情好些了,嘴角也是忍不住勾起,他伸手抚了抚春草的脑袋瓜子:“那可说不准。肚子饿吗?我准备了点稀粥。”
春草看了看桌上,想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似乎还没有胃口。
“多少吃一点吃,吃一点垫垫肚子,然后在把药喝了。”
“药?”
“对啊,我特定请大夫上门给你开的药,”说完李东生看着春草,眼睛眯了眯又补充道:“花了我整整四两银子呢!”
言毕,春草一张小脸挤成了牙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