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的时候,霍展白带领鼎剑阁七剑从昆仑千里返回。
虽然经过惨烈的搏杀,七剑中多人负伤,折损大半,但终归也带回了魔教教王伏诛、五明子全灭的消息。一时间,整个中原武林都为之震动,各大门派纷纷奔走相告,弹冠相庆。
受伤的五名剑客被送往药师谷,而卫风行未曾受重伤,便急不可待地奔回了扬州老家。
霍展白作为这一次行动的首领,却不能如此轻易脱身——两个月来,他陪着鼎剑阁的南宫老阁主频繁地奔走于各门各派之间,在江湖格局再度变动之时,试图重新协调各门各派之间的微妙关系,达成新的平衡。
而天山派首徒霍七公子的声望,在江湖中也同时达到了顶峰。
三个月后,当诸般杂事都交割得差不多后,他终于回到了临安九曜山庄,将秋水音从夏府里接了回来,尽心为她调理身体。
然而,让他惊讶的是南宫老阁主竟然很快就随之而来,屈尊拜访。更令他惊讶的是,这位老人居然再一次开口,恳请他出任下一任的鼎剑阁阁主——
那,也是他八年来第三次提出类似的提议。
而不同的是,这一次,已然是接近于恳求。
“小霍,接了这个担子吧——”南宫老阁主对着那个年轻人叹息,“我得赶紧去治我的心疾了,不然恐怕活不过下一个冬天啊。”
一直推托着的他大吃一惊:“什么?”
南宫老阁主叱咤江湖几十年,内外修为都臻于化境,五十许的人看上去依然精神矍铄如壮年,不见丝毫老态——却不料,居然已经被恶疾暗中缠身了多年。
“年轻时拼得太狠,老来就有苦头吃了……没办法啊。”南宫老阁主摇头叹息,“如今魔宫气焰暂熄,拜月教也不再挑衅,我也算是挑了个好时候退出……可这鼎剑阁一日无主,我一日死了都不能安息啊。”
霍展白垂头沉默。
南宫老阁主是他的恩人,多年来一直照顾提携有加,作为一个具有相应能力的后辈,他实在是不应该也不忍心拒绝一个老人这样的请求。然而……
他下意识地,侧头望了望里面。
屏风后,秋水音刚吃了药,还在沉沉睡眠——廖谷主的方子很是有效,如今她的病已然减轻很多,虽然神智还是不清楚,有些痴痴呆呆,但已然不再象刚开始那样大哭大闹,把每一个接近的人都当作害死自己儿子的凶手。
“我知道你的心事,你是怕当了阁主后再照顾秋夫人,会被江湖议论吧?”似乎明白他的顾虑,南宫老阁主开口,“其实你们的事我早已知道,但当年的情况……唉。如今徐重华也算是伏诛了,不如我来做个大媒,把这段多年情债了结吧!”
“不!”霍展白一惊,下意识地脱口。
“不用顾虑,”南宫老阁主还以为他有意推脱,板起了脸,“有我出面,谁还敢说闲话?”
“不。不用了。”他依然只是摇头,然而语气却渐渐松了下去,只透出一种疲惫。
世人都道他痴狂成性,十几年来对秋水音一往情深,虽伊人别嫁却始终无怨无悔。然而,有谁知道他半途里却早已疲惫,暗自转移了心思。时光水一样的褪去了少年时的痴狂,他依然尽心尽力照料着昔年的恋人,却已不再怀有昔时的狂热爱恋。
“你为此枉担了多少年虚名,难道不盼早日修成正果?平日那般洒脱,怎么今日事到临头却扭捏起来?”旁边南宫老阁主不知底细,还在自以为好心的絮絮劝说。有些诧异对方的冷淡,表情霍然转为严厉:“莫非……你是嫌弃她了?你觉得她嫁过人生过孩子,现在又得了这种病,配不上你这个中原武林盟主了?”
“当然不是!唉……”霍展白白口莫辨,只好苦笑摆手,“继任之事我答应就是——但是,做媒一事,还是先不要提了。等秋水病好了再说吧。”
南宫老阁主松了一口气,拿起茶盏:“如此,我也可以早点去药师谷看病了。”
提到药师谷,霍展白一震,眼里就忍不住的有了笑意:“是,薛谷主医术绝顶,定能手到病除。”
——只不过,那个女人可野蛮的很,不知道老阁主会不会吃得消?
谷中白梅快凋谢了吧?只希望秋水的病早日好起来,他也可以脱身去药师谷赴约。
没有看到他迅速温暖起来的表情,南宫老阁主只是低头开阖茶盏,啜了一口,道:“听人说薛谷主近日去世了,如今当家的又是前任的廖谷主了——也不知道那么些年她都在哪里藏着,徒儿一死,忽然间又回来了,据说还带回一个新收的徒……”
他一边说一边抬头,忽然吃了一惊:“小霍!你怎么了?”
霍展白仿佛中了邪,脸色转瞬苍白到可怕,直直的看着他,眼睛里的神色却亮得如同妖鬼:“你……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什么?!薛谷主她……她怎么了?!”
最后的一句话已然是嘶喊,他面色苍白的冲过来,仿佛想一把扼住老人的咽喉。南宫老阁主一惊,闪电般点足后掠,同时将茶盏往前一掷,划出一道曲线,正正撞到了对方的曲池穴。
那样的刺痛,终于让势如疯狂的人略略清醒了一下。
“她……她……”霍展白僵在那里,喃喃开口,却没有勇气问出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