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女士都年轻漂亮,兼之打扮得明媚动人,到了宣怀风跟前,一股脂粉香味扑面而来,连空气都仿佛沾成了粉色似的。
她们不觉如何,倒是宣怀风脸薄,有些窘迫起来。
白云飞怕宣怀风不好意思,忙介绍道,“这一位福兰芝,福老板。在首都里,现在名气是很大的。”
玉柳花大概和白云飞有些熟,便微微地横他一眼,嗔他说,“白老板,你也偏心。怎么一样是客人,你只介绍她,就不介绍我?难道只要杜丽娘,就丢了柳梦梅?”
这样一提,宣怀风便有些印象了。
初次见玉柳花,就为的白雪岚要请他听《牡丹亭》里的一出《秘议》,玉柳花反串的柳梦梅。
这福兰芝,正是当时演杜丽娘,倒是唱得极好,听完后,宣代云还着实夸赞了几句。
宣怀风看那福兰芝,被玉柳花这样一推,又被白云飞这样一介绍,仿佛有些尴尬似的。
他是在英国留过洋的人,不自觉地学习了一种尊重女性的温柔,便不想她尴尬下去,微笑着解围道,“原来是福老板,你的戏很好,我看过。听说你原在上海,现在是留在首都了?”
福兰芝却仿佛是不大爱说话的人,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了宣怀风一看,只是抿着唇,笑了一笑。
玉柳花却笑着对宣怀风说,“她留在首都,还不是因为您吗?”
宣怀风奇怪地问,“这怎么说?”
玉柳花说,“她本来只在上海唱的,恰好到首都来办理些私人的事务,被白总长请了来讨您的高兴,扮演那杜丽娘。既然是登台子,这些行头好不容易置办齐全了,总不能真的只唱一场。所以我们商议着,再做一番合作,多唱几场罢。不料这一唱,倒是很受欢迎。天音园也表示,愿意和她签合同。所以她后来,是决定不回上海了,留在首都。如今我们两个,是很好的一对合作呢。”
宣怀风恍然道,“原来如此。只是,上海也是不错的大城市,福老板在那里辛苦打下的基础,这样放弃了,会不会有些舍不得?”
玉柳花现在,大概是做习惯了福兰芝的代言人,便说,“她其实早就想离开了,能在首都落脚,那是求之不得。上海那地方,洋人太多。有一些爱慕东方女子的金发碧眼,让她招架得头疼。我就说,这一张脸蛋,大概是专招惹洋人的,在首都消停了一阵,还以为安生了呢。谁知道,最近又不知哪里来的一个花花肠子洋人,总是……”
福兰芝臊了,把手帕往玉柳花脸上一拂,埋怨道,“够了,够了。谁也没问你,你就说个没完。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你的两幅字画呢?白老板就在这里,还不拿出来,把正经事办了?”
玉柳花和她的关系,现在看起来,似乎已经是很密切了。
玉柳花便听了她的话,拿出两个小小的卷轴来,递给白云飞,笑道,“白老板,劳驾了。”
白云飞便拿了到木桌子上,慢慢展开,仔细地打量起来。
宣怀风看他要做生意了,自己这些人搁在这里,又没有帮助,只能添乱而已,就对孙副官说,“我们回去吧。”便向白云飞兄妹告辞,对两位女红角打个招呼,往店外去了。
第四章
宣怀风可以和孙副官宋壬他们悠闲地吃饭探朋友,白雪岚却是没有这等福气的。他清早离了公馆,竟是被人抽打的陀螺似的转起来,脚不点地办他的事务去了。
在他身边跟随的,都是他从山东老家调过来的人手,既忠诚,又能保守秘密,所以他上午究竟有何等的作为,外人一概不知。
办完了几件事,白雪岚回到海关衙门,屁股挨到海关总长专用的大椅子上,才觉得肚子一阵咕咕乱响。
幸亏海关的钱在他盘算下,一向是顶充足的,还有一个全日办事的伙房,专门伺候饿肚子又不想到外头下馆子的海关衙门里头的官老爷们。
这伙房都算官中费用,吃饭不用钱,海关里一些贫穷的小官僚,就常常蹭这一点油水,在衙门里吃了饭再回家,也不失为节省的一个方法。因此伙房里,每日总要预备一批米菜。
听见总长说饿了,这真是难得巴结的机会,伙房哪有不尽心的?赶紧做了热腾腾的八菜一汤送过来。
白雪岚正要享受八菜一汤,又想起宣怀风再三提醒的条陈来,忙叫了一个护兵,吩咐说,“宣副官做的几份文件,落在汽车上了,你去取来。”
护兵跑到楼,把文件拿了过来。
白雪岚便一手拿着文件看,一手筷子往嘴里放菜,看了一页,忽然哈哈一阵笑,击着桌面叹道,“写得好,如此文章,正该用来下酒!”
外头护兵听见这样大动静,把头探进房门里,问,“总长,是要酒吗?”
白雪岚笑道,“一边去,没你的事。”
护兵赶紧把头缩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