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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1页)

柳依依不想理解,也不愿理解。一个女人,如果要她理解这些,那她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不能理解了。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秦一星,秦一星说:“依依你想像力不要那么丰富,谁又经得起那么去细想,谁?”柳依依说:“谁?真的,谁?这年头?可惜我是人,没有办法,如果我不是人就什么都不想了,我是人,真可惜啊,我是个人啊!”秦一星笑了说:“依依你有时候也该学一学那些傻丫头。”柳依依说:“最好学一学动物,一只男猩猩打败同类,占有一群女猩猩呢,她们都没有意见,傻丫头都太聪明了。”秦一星说:“归根到底你还是要找个人吧,把自己养老了,纯洁不纯洁都没意义了。”柳依依说:“我曾经幻想男人会为我而改变,现在发现那是不可能的,不可能。如果你不是他的第一个,凭什么去设想是他的最后一个?你是什么特别有魅力的人物吗?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力量吗?没有。既然不是,又既然没有,你就不能去设想他为你而改变。没有谁会为谁立地成佛。傻女孩看不清这一点,她们以为自己是什么特别的人,有怎样特别的力量,能让他把过去一刀切断,那可能吗?”秦一星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有点险恶。”柳依依说:“岂止是有点。”秦一星说:“说起来吧,你要学历有学历,要人才有人才,的确应该找个好的。可他那么好,又很安全,那可能吗?男人有了点钱,钱在荷包里跳,发出神秘的信号,你要他往哪里花去?我一个朋友说,富贵不能淫,要富贵干什么?古往今来,帝王将相达官贵人,谁做到了?可古代没有,现代就会有吗?现在已经不是毛泽东时代了。”

自己到底要什么?柳依依晚上躺在床上,反反复复问自己。宿舍里四个人,只有一个叫刘沁的,男朋友稳定了,是中学的同学,在复旦大学读博士,一表人才,对刘沁好得不得了。她们几个都羡慕她,甚至有点嫉妒。有个叫李钰的,自己屡战屡败,却对刘沁提出种种问题:上海花花世界,你怎么这么放心?年龄一样大,到四十九岁女人身上没有了,男人还需要怎么办?等等。这些话是关心,可又是刻骨的恶毒。柳依依不会这样说,还帮刘沁说话,可心里那搔不着的地方还是有一种痒痒的快意,这快意叫她体会到了人性的可怕。柳依依很羡慕刘沁,世界上毕竟还是有抓着两条鱼的人啊!自己原来想,爱情就不敢说了,既然不说爱情,那么钱就是最重要的了。钱是一个多么实际的东西啊!那么多女明星、主持人等等,嘴上说的是爱情、缘分,爱情、缘分,身体却一个个都往大款那里奔,就是把这个道理想透了。这个道理自己懂得,可一旦面对,还是放不下来。想一想黄健吧,这个夜晚,每一个夜晚,是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重要,还是身边睡的是个什么人重要?怎么说都是这个人是谁重要。生活固然是实实在在的,每天的心情也是实实在在的。这不是一个道理,而是一种感觉,她没有办法去强迫自己的感觉。

柳依依拿黄健的事去问苗小慧,苗小慧说:“他花?你就那么怕他花?捏着他的事了,到法院去打离婚,分掉他一半财产!”柳依依说:“倒也是,倒也是。”觉得苗小慧不理解自己,有点疏远了。再去问秦一星,秦一星说:“试一试不会死人,有些结论不要下得太早了。”柳依依说:“他一搂我的腰,我就恨不得去跳楼,我实在没办法强迫自己。”秦一星说:“再试一试,如果还是这样的感觉,那就算了,太勉强自己也不好。”听了秦一星的话,柳依依决定再试一试,这样她又跟黄健来往了一段时间。在黄健的强烈要求下,柳依依又去了他房子一次。一进门黄健就把她抱起来,舌头在她脸上乱舔。柳依依说:“我要看电视了!”挣下来开了电视。黄健说:“你不觉得有些事情比看电视更好玩吗?”这个“玩”字让柳依依很不舒服,说:“你也看看电视吧。”黄健说:“有什么事情能够证明你是我的女朋友?”柳依依说:“时间。”黄健说:“那让我亲近亲近,总可以吧!”不等她回答,把她抱起来,手往她的衣服里钻。柳依依用力按住他的手说:“别,别。”黄健说:“怎么就不能让我也进去拜访一下?”柳依依说:“我还不了解你呢。”黄健说:“不是给你一个更深入全面了解的机会吗?”他说着右手食指伸着,做了一个暧昧的动作,“要全面了解,深入了解,光说说是没有用的,外国人结婚之前还试一试感觉呢。”柳依依说:“男人怎么都这么急?”黄健说:“谁叫我是个正常的男人?难道你希望我不正常?”

以后黄健建议她去他的住处,不去;是不是到宾馆找间房休息一下,也不去。这样好几次,有一天在餐厅吃饭时黄健说:“看来我们没有缘分。”柳依依说:“一定要那样了才算有缘分吗?”黄健说:“我说了我一定要那样吗?”柳依依想,那到宾馆找间房休息是什么意思?正想着黄健说:“一个人睡觉叫休息,两个人休息叫睡觉。”柳依依说:“你把我想错了,我也把你想错了。”黄健说:“会这么想的人一定是有相当阅历的人。你是不是跟导师……不是说不想当师母的学生不是好学生吗?”柳依依生气了说:“你爱怎么想怎么想。”黄健马上说:“正如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又说:“你做都能做,我想都不能想?”他拉长着那个“做”字,嘲讽地笑了笑。柳依依赌气背了包就走,黄健拉住她说:“好了,好了。”说了一会儿话,黄健又一次提出要柳依依去他的住处。柳依依说:“不要老是提同一个问题吧!”黄健说:“为什么一定不去?”柳依依说:“为什么一定要去?”黄健说:“找个女朋友,她不敢到我房里去,这叫女朋友吗?”柳依依想着这事反正泡汤,就说:“不想去,没有安全感。”黄健望着她的脸,像研究一道数学难题,半天说:“安全感?你也好意思跟我提‘安全感’三个字!安全感对你还有什么意义吗?”他仍然研究似的望着她,好像她脸上刻着字,一切都清清楚楚。柳依依怔着,半天才省悟过来,似乎刚听懂他的话,说:“这是我自己的事。”黄健说:“你不跟我谈朋友,那是你自己的事,既然谈了,那就不是你自己的事了。”柳依依马上站起来说:“那还是让我的事是我自己的事吧!”抓起包冲了出去。黄健跟在后面说:“我不计较她,装个傻瓜算了,她还要来计较我。你是配讲安全感的人吗?”柳依依也不答话,飞快地冲上人行道,疾步前行。黄健紧紧跟在后面说:“小姐,你把青春献给了谁,你去向他要安全感,那才是天经地义的。在别人那里荡呀荡的,荡荡荡的荡了那么久,把生命的精华奉献给他,又跑到我这里来要安全感,有这个道理?世界上什么事情都有个道理在里面的,谁也不能白白地付出,白白地得到,这就是道理。我是傻瓜?你看我像傻瓜吗?”柳依依头脑中嗡嗡地响,像有无数苍蝇密密麻麻地在里面飞舞,走了一段距离突然醒了似的说:“别跟着我,再跟着我我要叫110了。”黄健停住了,在她身后抛过来一句话:“小姐你好好想想我的话,什么是真理?这就是真理。”

跟秦一星说这件事的时候,柳依依开始还是愤怒控诉的神态,说到“青春”的时候,不知怎么一来,突然就哭了起来。秦一星咬牙说:“基本上绝对差不多就是一个纯粹的人渣!”柳依依说:“谁能给我安全感呢?我真的想不出来。连你都不肯给我。”秦一星说:“我们别说我吧,我的情况,是吧?早就知道,是吧?唉,要是我还没结婚就好了。”柳依依说:“我本来想,什么都不想了,连我家里都说不要挑了。你听听,不要挑了!惨。可谁叫我长了这两只眼呢?想闭也闭不上啊!我真的有点后悔了,把最好的时机耽误了。”秦一星说:“你不是在说我耽误了你吧?我可从来没有阻挡过你什么。我只是想依依你这只小小鸟暂时无枝可栖,谁来照顾你呢?暂时还是我吧!这一暂就暂有三四年了。还暂下去?依依你还是找棵树筑个巢吧!”

柳依依想哭。到节骨眼儿上,男人总是自私的。柳依依不恨他,也理解他,恨的只是自己。自己错了,虽然错得那么自然,那么流畅,像麓江流入长江汇入大海,但还是错了。真的没有办法,哪怕时光倒流,重新来一遍,恐怕该错还是会错。那错简直就是理直气壮的错,合乎人性的错。说它是错,那是说事情的结果。也许,路开始已错,结果还是错。柳依依忽然笑了,如果整个世界都是错,人类用一半的智慧和财力去探究怎么制造尖端武器更有效地杀人,自己这点错又算什么呢?这种笑是省悟,又有豁然开朗的意味。秦一星说:“你笑什么?”柳依依说:“我笑我自己,笑所有的人,笑这个世界,这个人类。嘿嘿!哈哈!嘿嘿!”

秦一星走了以后,柳依依忽然想起,今天还没表演激情呢。这很反常,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她后悔那种恶意的笑影响了他的情绪。自己的命运悬在空中,他就是那一根维系这命运的绳索。如果自己的生活中没有了秦一星,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柳依依很不安心,有被遗弃的感觉。他不需要我了!这个念头让她感到心中发虚。得尽快验证一下,尽快。第二天柳依依在学校给秦一星发了信息,我想你,想你了。说下午到康定等他。见了面秦一星说:“有什么要紧的事?”柳依依说:“想你了,这不是最要紧的事吗?”秦一星说:“想我?”怪怪地笑了一下。柳依依说:“那你也想我吗?”秦一星说:“想,谁说不想?”柳依依说:“还是我讨来的。你发善心骗骗我吧!”又说:“是过去想还是现在想?”秦一星说:“都想。”柳依依说:“现在也想,我怎么没感觉?”又说:“看见同学去邮局领男朋友寄来的包裹,幸福得要死,让我嫉妒得要死。什么时候你寄个包裹给我,也让我幸福一次,就一次。”秦一星说:“要说包裹,这几年一百个也给你了。”柳依依说:“寄的浪漫点嘛。”秦一星说:“情调是玩出来的啊!”又说:“给你讲个玩情调的故事,有个人结婚几年了,没激情了,想跟老婆玩点情调,说,今晚我从窗户外翻进来,我们再亲热。先跟你说一声,你别喊抓流氓,邻居听见了会笑的。到晚上真的去翻窗,翻到一半老婆就忍不住笑了。那人跳下地跺脚说,没情调了,没情调了,做不成了!”柳依依在床上笑得打滚说:“等会儿你也去翻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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