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润野在书架子上看到了顾之泽挎着玩具冲锋枪,叉着腰大笑的照片,如果不是大敞四开的裤裆,还是颇有几分气势的;他还看到了顾之泽的高中毕业照,青涩的少年有着俊朗阳光的眉眼,抽条的身量在六月的阳光中挺得笔直;他看到了顾之泽的大学毕业照……
“这张照片我也有。”李润野指指,照片上顾之泽和林新宇两个人笑得没心没肺。
照片是马轩拍的,那天他跟刘明远一起去做专题。
大师兄……
顾之泽鼓了半天的勇气想问问李润野他的那只旧钢笔去了哪里,可是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有些事情大家心照不宣,求个究竟又是何必?得到的自然不会失去,失去的自然永远不忘记。有人用一步海阔天空成全了自己的明天和未来,自己也自然不会负了他这一步,顾之泽走去,从身后圈住李润野的腰,把脑袋放在对方肩膀上,小声说:
“照这张照片时,我还觉得你就是个腹黑毒舌的蛇精病!”
“现在呢?”李润野的大手覆盖顾之泽的手上,歪歪头跟他轻轻撞了一下。
“还是个腹黑毒舌的蛇精病,不过……我就喜欢这个品种!”
李润野垂下眼睛,看着搭在自己腹部的交握的四只手,两只略大很白很瘦,两只略小有着漂亮的小麦色,两只手交错在一起,竟然意外的和谐。
“之泽,”李润野心里一松,一个盘旋已久的问题脱口而出,“你能陪我多久?”
顾之泽诧异地侧过脸来,嘴唇几乎贴上李润野的薄唇:“这个问题我还需要回答你么?”
李润野愣了一下,旋即摇摇头,轻轻侧过去深深吻住他。
你当然不用回答,可即便得到了你肯定的答复又怎样,我能阻止你的脚步吗,如果……如果万一……我要如何与老天和命运抢夺你?
两个人在离开安宁市之前分别约见了一下林新宇和叶琛,林新宇一开始以为就是一场普通聚会,随意挑了家海鲜大排档,后来知道是散伙饭,拍着大腿嚷“马上转移阵地,我要吃‘鼎泰’!”顾之泽把自己对未来的安排告诉林新宇,林新宇惊得下巴都掉了下来。
“新华社?”
顾之泽装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点点头。
林新宇憋了半天,各种羡慕嫉妒恨的情绪翻滚而上,刺激得眼睛都红了,他仰天长啸:“我费那么大劲儿读研究生是为了神马呀!”
顾之泽淡定地说:“你不是说要去混bbc吗?”
林新宇收起玩笑的嘴脸,非常严肃地说:“阿泽,不是当兄弟的我妨你,你这么抛家舍业的跟着李润野你想过将来没有?”
顾之泽愣了一下问:“什么将来?”
“你辞了工作跟他跑到川江去,人家老巢在那边,有父母有根基有背景,如果你们一直这么……恩爱,当然没问题。可万一将来有个矛盾、闹个分手什么的,你想过怎么办没有?”
顾之泽攥着一只烤生蚝有点儿愣神,他不明白林新宇这是扯的哪篇儿,总觉得画风不对,难道不应该是“恭喜”、“百年好合”吗?
“笨死了!”林新宇看顾之泽傻愣愣的表情,恨铁不成钢地说,“猪啊你!人家老爹是前任社长,你俩要是分手了,你在川江孤苦伶仃一个人,他们收拾你还不是手拿把攥!还有,你们买的那个房子写的谁的名字?”
“李润野的啊,人家出钱买的。”
“贷款得两个人还吧?”林新宇用筷子使劲敲桌面,“将来你俩掰了,你都没法证明你也还了贷款!你得记住,你俩的关系是不受法律保护的,你得多为自己想想。到时候你工作丢了,家也没了,房子又不是你的,你打算怎么办?要饭去?”
那只生蚝里的汤汁滴滴答答地顺着顾之泽的手腕流下来,他全无察觉,因为他简直被林新宇的脑回路惊呆了,感觉这小子一定天天都在看“第三调解室”。
“你八点档看多了吧?”顾之泽忍不住乐,他才懒得告诉林新宇,当年李润野写的满满的那张a4纸至今还在顾云森的书桌里。李润野曾经说过:“我愿意把全副家身都拿出来,连同我的家人一起押在这里,只希望您给我们一个机会。如果有一天之泽说要离开,我绝不会纠缠;如果有一天我对不起他,这些……您可以随意处置。”
“阿泽,”林新宇不甘心地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你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顾之泽看着林新宇认真的表情,放下筷子想了想:“我的后路就是我的能力,以我现在的能力,即便离开新华社依然可以找到工作,可以养活自己,这样你放心了吗?”
顾之泽心里有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我现在所谓的“能力”,也是李润野一点点打磨出来的。
“放心个屁!”林新宇愤怒地嚷,“你个猪头,你现在要做的应该是把房子过户到你的名下!”
顾之泽翻个白眼,安抚地拍拍好朋友的肩膀,不管怎样对方真是一片好心。林新宇气哼哼地一把挥开顾之泽的手,说:“算了,李润野说的对,你就是头猪!实在不行就回来,再有一年哥儿们就毕业了,到时候咱哥俩一块创业去!”
顾之泽感激地笑笑,虽然觉得林新宇真是想多了。不过,顾之泽不知道的是,就在林新宇跟他苦口婆心地说“给自己留后路”的时候,顾云森一个人在房间里斟了两杯清酒,一杯放在了妻子的遗照前。他轻轻地碰一下杯,慢慢地喝下那杯略苦的酒,伸手摸摸妻子的脸颊,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那种温暖细腻,掠过妻子的发丝,那种丝丝缠绕情丝缱绻的感觉还留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