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子断裂的声音清脆且突兀,叶既明像是才想起来旁边还有几个人,慢悠悠地转过头来,慢悠悠地说了一句:“王爷与县主的口味本少不是很了解,你们要吃什么,还是自己来点吧。”
又是“啪”的一声,祁谌手中的筷子被拍在桌上,景祐着急忙慌地又递过去一双,嘴里还不忘替他家王爷打圆场:“哈哈这筷子好脆弱呀好脆弱哈哈哈。”
他的哈字悬在半空尚未落地,他家王爷已没好气地打断:“我不饿。”
一旁的卫绮也向店家要了一碗鸡蛋面,闻言又怯生生地补充了一句:“那我也要两个鸡蛋,分一个给宁王哥哥。”
景祐将递出去的筷子收了回来。
本着主子的热闹不围观,主子的热闹不参与的原则,景祐没有吃这顿饭。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他在看热闹与要命之间选择了要命。但其实主子的热闹他已围观了一晚上,着实不差这一会儿。于是在陪着主子一起不吃饭的空当里,他一直很专注地观察着主子的脸色。
主子不大高兴。
应该是很不高兴。
从鸡蛋面上桌开始到叶少爷与宋小姐吃完,主子是越来越不高兴。
景祐作为一个旁观者,自觉多少能体会到一些主子的感受。毕竟那边两位旁若无人一般地吃着面,分享鸡蛋和青菜也就算了,还时不时地提起儿时的旧事,说说笑笑仿佛旁边是三个耀眼的大灯笼,这就有点过分了。他正准备出声提醒一下,却见叶少爷已站了起来。
“我同阿九吃好了,就不再打扰王爷与县主了,我们自己去转转。”话罢也未等他们的回答,已径自拉了宋九歌离开。
景祐愣了愣,他家王爷亦愣了愣,卫绮在一边夹出一个鸡蛋来送到祁谌面前,他的一双眼睛却只随着走远了的宋九歌。
接下来的灯会之旅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王爷带他们走的路皆是今夜已逛过的,而且总是能时不时地看到宋小姐的身影。就那么不远不近的距离,看得景祐有些着急。要么远要么近,这么不远不近不像话。
他正想着如何能让他家王爷下定决心在远和近里选一个的时候,耳中却冷不丁传进“扑通”一声,宋九歌落水了。
祁谌一个欠身,已被景祐按住了肩膀,然而在他准备蹿出去之前,一个身影已先一步跃进了水中。那是距离宋九歌不远的叶既明,景祐听到他跳下去前喊了一句什么,却似乎不是“阿九”。
……
月上中天,已是子时。
叶既明捧着一碗药靠在客栈房门旁,盯着濯清涟床边的祁谌,眼中几欲冒火。
“我说宁王殿下,您不是还急着回行宫吗?这个时辰回去,凭着您的腰牌凭着您这张脸,守卫还能给您开门。阿九这里交给我,我会照顾好她的,不劳您费心。”
“交给你?”祁谌手中亦端着一碗药,闻言慢条斯理地搅了搅,轻轻咳了两声,看向了床上闭着眼的濯清涟,“这便是将她交给你的结果,本王如何能放心呢?”
叶既明被噎了噎,拳头已捏紧了,又强迫自己压了压火气:“那是我不留神!再说了,我已将阿九救了上来,大夫也说了她已无大碍,只等醒过来就好。这里着实不需要你了。更何况夜已深了,孤男寡女终究不合宜。我同阿九尚有个婚约在身,照顾她天经地义,王爷你与她又有什么?”
又是两声咳,祁谌的手在“天经地义”四个字里顿了顿,转而去帮她掖了掖被角,目光落在那苍白没什么血色的面容上,他的声音低低响起:“她是本王府上的人,本王理应在这里。”
叶既明的人生准则乃是遇事当以理服人,但这世上有诸多事都不能以常理论之,譬如眼前这桩。遇到不讲理的,他只能先鸣金收兵,待想好对策再来战他几百回合。
于是他一甩手一转头,哼了一声离开了。
房中再次静下来,只剩了祁谌与尚未醒来的濯清涟。
她睡梦中似是不大安稳,眉心微微皱着,双唇也张张合合地念着什么,他听不清。
他想起自己幼时亦有睡不安稳的时候,母妃都是怎么哄他的来着?哦,对了。
他抬手过去,学着记忆中母妃的样子,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她,那皱着的眉心果然松散了些。
嘴角无意识地勾起一抹笑,他盯着那张脸看了半晌,方重新将目光落在手中的药碗上。这已是今夜换的第三碗药,也不知在凉透之前她能不能醒过来。
正这样想着,旁边突然有了动静。
濯清涟半睁开眼睛,抬手挡了挡烛火照过来的光,未看清床边坐着的是谁便已开口,嗓音有些哑:“小叶……”那身影僵了僵,下一瞬已转了过来,她愣了愣,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那张素来苍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一双眸子几不可察地暗了暗,嗓音比方才又低了几分:“是我,让你失望了?”
眼睛已适应了屋内的光线,濯清涟将手放了下来,轻轻笑了一声:“我怎么敢,只是没想到宁王殿下会纡尊降贵照看我,有些受宠若惊罢了。”
看她口齿伶俐,想来已从刚醒的迷蒙中恢复了不少,没有理会她话中的嘲讽,他将手里的碗递过去:“把药喝了吧。”
濯清涟欠了欠身靠坐在床头,对那碗药不过轻轻一瞥,便将目光移到了窗外那沉沉的天色上:“夜已深了,王爷还不回去么?县主呢,可安顿好了?她年纪尚小,没有你陪在身边,恐会害怕。”
无声叹了口气,祁谌终是将那碗药又收了回来放在一边。她未接他的话,他亦没有回她,只问了一句:“怎么会落水的?”
“……是我不留神。”
这句话方才叶既明也说过,让他没来由便敛了眉,接下来的话也不自觉带了生硬语气:“宋大人曾为宫中御医,辞官后开始云游四方。而据本王所知,因四处游历之故,宋家的小姐自小便会凫水。”他看向濯清涟,将方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怎么会落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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