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起,濯清涟垂着脑袋扒拉着依旧没有一点油水的饭菜,脑子里想着濯家的事。
若当年嫁祸皇后、找人去商国刺杀娴妃与祁谌的人当真是祁诉母子,那濯家人的死会不会也与这件事有关?或许是父亲知道了当年的秘密,预备向皇帝告发,却被祁诉发现?
她正推测着所有的可能,外面急匆匆的脚步响起,清芷推门进来,附在她耳边:“小姐,荣安县主到了,现下刚进府门。”
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濯清涟起身便走。
她舅舅舅妈如今都已不在,留下这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既然她父母和四个哥哥都没有办法好好教她,她今日便尽一尽表姐之责,让她明白调皮捣蛋也要有个限度,断没有这样连饭都不让人吃的。
找到卫绮的时候她尚在前院,正偏头与身边的婢女说着什么,濯清涟走到近前她们都没有发现,那话就那么落进她耳中:“寻梅院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她轻轻笑了一声:“县主真是有心了,刚进府门不去找宁王反倒问我的寻梅院,真是让人感动。”
卫绮诧异地转过头来,瞬间便换上了一副天真无邪的笑脸:“宋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啊,我都不曾看到。”她向前走了几步,笑得更深,“姐姐不必将这些放在心里,都是我应该做的。宋家受皇命为宁王哥哥调理身体,但宁王哥哥他平日事务繁忙,我理应替他多关心一些姐姐的。”
“关心?”濯清涟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脸上仍挂着些淡淡的笑,“就是将我寻梅院吃穿用度减半的关心法吗?”
卫绮的表情僵了僵:“……姐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我也不想将这些放在心里,但卫绮,宁王高看你一眼,你便当自己是这宁王府的主人了吗?”
“我……”
“我曾听人说你与你表姐相像,但如今看来,你与她并不像。至少她不会像你这样,敢做却不敢认。”
卫绮脸上的神情终于再维持不下去,而提到她表姐,又像是触到了什么逆鳞,她的情绪也不受控起来:“是我做的又如何!难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你进王府有多少时日,宁王哥哥的身体可有半分好转?!我看你们宋家根本没什么本事,不如早日奏请皇帝,将你们送回老家的好!”
濯清涟脑海中一一闪过的,是从前卫绮那些可爱天真的面容。
即使以宋九歌的身份再见到她之后,的确让她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卫绮,但她从没想过她会说出这样的话。然而回头想想,她其实也并未真正了解过她。她以为她只是小孩子心玩爱闹,如今看来却不只是被宠坏那么简单了。
今日晨起便攒着的怒气渐消散了,她竟意外地平静了许多。语气缓和下来,只是仍带着些冷:“我从未想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我记得你母亲生你时难产,险些丧命,是医圣宋大人出手才将你们救下。你说宋家没什么本事,这话其实很没良心。”
卫绮有些惊讶:“这事你怎么会知道?”
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濯清涟没有回答,只继续道:“奉劝你一句,宋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惹,若你执意针对,有朝一日恐会连累安成侯府。就算你不在意自己,也不在意‘安成侯’这三个字吗?”
言尽于此,她没有等她的反应,转了身往回走。
她舅舅当初如何费尽心力才为自己的族人在大瑨争得一席之地,她永远都记得。卫绮如何惹了宋家是小,毕竟宋家如今由她作主,她不想追究便可以不去追究,但一直觉得亏欠了宋家的祁谨可不会这么想。
即便如今安成侯府已然没落,她也不想看着它彻底毁掉。尤其,是毁在她舅舅最疼爱的女儿手中。
……
从前院回来,濯清涟有些打不起精神,正趴在桌上长吁短叹,清芷鬼鬼祟祟地摸了进来。
一杯冒着热气的糖水放在了濯清涟眼前,清芷看了看周遭无人,压低了声音问她:“小姐,县主今日没有去找王爷,据说只在前院站了站就走了,走的时候神色恹恹的。小姐你……跟她说了什么?”
皱着眉将糖水推远了些,濯清涟抬眼看她:“放心,我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不过同她讲了讲利害,也许是她自己想通了吧。”
清芷没有深究,又变戏法一般端出一碗药来,佯装苦恼:“不过小姐,眼看就要到王爷用药的时辰了,奴婢却还有旁的事务,实在分身乏术。也不知这药晚上个把时辰喝,影不影响效用。”
终于从桌上爬了起来,濯清涟揉了揉额角,面上带了笑:“想让我帮你送就直说嘛,绕这么大个圈子,就不怕我听不懂?”
将药在食盒中放好,清芷又添了一盘点心放进去,笑嘻嘻地递给濯清涟:“你听得懂。”
找到祁谌的时候,他正在书房。隔着半开的窗,濯清涟看到他正凝眉思索着什么,表情略显凝重,手中无意识地转着一支狼毫。她顿了顿脚步,拦住领她进来的景祐,悄声问了一句:“你家王爷他怎么了?”
景祐瞥了一眼窗里,语气亦有些不自觉的发愁:“皇上回来了,方才已命杜公公来过,宣王爷进宫。八成……是为了前日宫中进刺客一事。”
濯清涟心下了然,点了点头谢过景祐,自己拎了食盒进门。
祁谌没有抬头,手上的动作也未有停顿,问了一句:“马车可备好了?”
“备是备好了,不过要先把药喝了。”
他有些诧异,抬起头时正对上濯清涟那双含笑的眼,没忍住的两声咳嗽从喉间溢了出来:“……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她一边将药和点心放在桌上,一边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先将药喝了,再吃些点心,然后我陪你一同进宫面圣。”
他微微愣怔,却没有拒绝。
但其实他们都很清楚,祁谨挑在这个时候召他进宫,乃是个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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