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克·罗西斯无精打采地瞪着办公室窗外,陷入沉思,想着他对碧蒂那双褐色眼眸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知道得那么少;想着他得知碧蒂曾和其他男人上床,比起得知她失踪甚至可能死亡的消息还令他难过;想着他宁愿卡米拉死在杀人犯手下,都比在这种情况下失去她来得好。但艾瑞克想的大部分是他一定爱过卡米拉,而且依然爱着她。他打过电话给她父母,但他们也没有她的消息。也许她跑去住在奥斯陆西区的女性友人家了,虽然他只耳闻过这些女性友人而从未见过。
他看着傍晚的幽暗逐渐笼罩格鲁谷,黑暗越来越浓,逐渐抹去事物的轮廓。今天的公事都已办完,但他不想回家,不想回到那栋太大、太空洞的房子里,现在还不想。他身后的壁橱里有个箱子,里头放着各式烈酒,他称之为福利品,是从他们搬过的各类酒柜里搜刮来的。可是壁橱里没有搅拌器。他在咖啡杯里倒了些金酒,啜饮一小口,这时桌上电话响起。他认出来电号码上的法国国码,这个号码不在申诉名单上,于是他接起电话。
他一听呼吸声就知道是妻子打来的,虽然她连一句话都没说。
“你在哪里?”他问道。
“你说呢?”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
“你是在哪里打电话的?”
“凯丝比。”
凯丝比是一家餐馆,距离他们在法国的别墅大约三公里。
“卡米拉,警察在找你。”
“是吗?”
她听起来像是在凉椅上打瞌睡,感觉百无聊赖,正在激起感兴趣的心情,语气礼貌、疏离、冷淡,正是她多年前在布明贺区的阳台上让他一见倾心的那种态度。
“我……”他开口说,却又打住。他又能说什么呢?
“我觉得我应该在我们的律师打电话给你之前,先知会你一声。”她说。
“我们的律师?”
“我家族的律师,”她说,“他恐怕是这类律师中的佼佼者。他会直接将财产分成两半。我们要房子,而且一定会到手,我也不会隐瞒我要卖掉它。”
这还用说,他心想。
“五天后我就会回家,我想到时候你应该已经搬出去了。”
“这个通知也太突然了吧。”
“你办得到的,我听说没有人比李特费利搬家公司更快更便宜了。”
她说到“李特费利搬家公司”这几个字时,语气透露出极度的嫌恶,以至于他全身紧缩起来,就好像他和霍勒警监说话时那样。他就像一条毯子,用太高的水温洗涤之后缩水了,对她而言变得太小,不再适用。此刻他十分确定这一点,也十分确定自己比以前都更爱她。他已失去了她,毫无挽回余地,没有任何和解机会。她挂断电话时,他看见了她眯起双眼眺望蔚蓝海岸,脸上戴着一副用二十欧元买来的太阳眼镜,但是戴在她脸上,那副太阳眼镜看起来仿佛是标价三千克朗的古驰、杜嘉班纳,或……他忘了其他那些名牌要如何发音了。
哈利驾车来到奥斯陆西区的霍尔门科伦山,把车子停在运动中心空荡的大停车场里,爬上霍尔门科伦滑雪跳台。他站在滑雪跳台旁的观景崖上,那里只有他和几个不合时节的游客。他们站在看台上,露出空虚的笑容,看着两旁的着陆山坡、下方的池塘、延伸进入峡湾的城市——那座池塘在冬季是干涸的。景观可以带来视野。他们手上没有证据。雪人是如此接近,感觉像是伸手就能抓住。但雪人又再度从他们手中溜走,犹如狡猾的职业拳击手。哈利觉得寒冷、沉重、笨拙。一名游客朝他看来。他的佩枪放在外套里沉甸甸的,使得外套右下角沉了下去。还有尸体,雪人究竟是把尸体藏到哪里去了?尸体就算埋在地下都会再度出现,他会不会是用盐酸销毁尸体?
哈利觉得放弃的感觉开始袭击他。不行,妈的他不会放弃!在FBI研习营里,他们讨论过侦查十年以上最后逮到凶手的案子,破案关键是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细节。然而真正的破案关键是他们从不放弃,他们彻底打完十五回合,如果对手仍屹立不摇,他们会大声高喊加开延长赛。
黄昏的薄暮从山下的城市向上蔓延,周围的灯火逐一亮起。
他们必须从已知的地方着手调查,这是个平凡但重要的程序规则,将已经掌握线索的地方视为起点。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得从最难以调查的人开始下手,并且用他想过的最糟、最疯狂的主意。
哈利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回溯电话列表。列表上的电话没几通,所以号码还在,那个曾在莱昂旅馆跟他短暂通话的号码还在。他按下OK键。
波塞脱口秀研究员欧妲·保森立刻接起电话,语气活泼快乐,像是每通电话她都视为带来刺激的新机会。这一次,就某方面来说,她料对了。
21 候诊室
第十八日
这是个令人神经紧绷的房间,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有人称之为“候诊室”的原因——坐在这里就像是在等候牙医看诊;也有人称之为“前厅”,仿佛一号摄影棚那两张沙发之间的厚重大门,可以通往某个重要甚或神圣的地方。但是在这栋位于马伦利斯区的NRK国营电视台大楼的平面图上,这个房间只是无趣地被标注为“一号摄影棚休息室”。然而,这是欧妲所知最刺激的一个房间了。
参加波塞脱口秀晚间节目的来宾大部分都到齐了,一如往常,最不知名、出场时间最短的来宾最早到棚。现在来宾坐在沙发上,上好了妆,闲谈时脸颊因紧张而发红,各自啜饮茶或红酒,眼睛不可避免地看向监视器屏幕,屏幕上显示的是门内的摄影棚全景。观众已经入场,舞台监督正在指导观众如何拍手、大笑、欢呼。屏幕上还可以看见主持人的椅子和四张来宾的椅子,椅子是空的,正在等候人物、内容、娱乐。
欧妲喜欢现场播出前这种紧张兴奋的时刻。每周五的这四十分钟节目是最接近世界中心的地方,也是最能够触及全挪威民众的地方。这个时间有百分之二十到二十五的挪威人口会观赏这个节目,对脱口秀而言这个收视率高得疯狂。参与这个节目的人员不只是在这里做节目,他们本身就是节目。这个节目是名人的磁北极,吸引了每件事、每个人。由于名人就如同令人上瘾的毒品,何况除了磁北极之外,罗盘指针只有另一个端点,那就是向下沉沦的磁南极,因此这里的每一位工作人员都紧抓住这份工作不放。像欧妲这样的非固定员工必须“达成使命”才能在下一季还留在团队里,这就是为什么她如此开心的原因。她是为自己感到开心,因为昨天傍晚编辑会议开始前她接到一通电话,主持人波塞·艾根还对她微笑,说这可是个大独家。这可是她挖到的大独家。
今天晚上的主题是成人游戏。这是典型的波塞脱口秀主题,严肃得恰到好处,又不会过于沉重,所有来宾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