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心姿还是沉默。用冷硬掩盖一瞬间的心软。
在进入地铁站过安检的时候,她先复盘了自己主动提分手的每一次经历。有微信上彼此辱骂不欢而散的,有电话里一句冷淡“那就这样吧”然后从未联系的,也有拜托闺蜜直接转达“告诉他我不想继续了”的……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她好像没有当面说过分手。
主动给一段感情画上句号,永远比开始一段新的感情还需要勇气。而她又是习惯心软的女人,总忍不住想要医治男人的伤心。
她也顺便复盘了徐家柏和自己说过的每一段分手。恋爱史就像一个人的网页浏览记录,暴露偏好与习惯:比如他从来不是主动提分手的那一个,比如他对每一任女友都殷勤贴心,比如他总说自己在一段感情中习惯性付出一切但却永远吃力不讨好……“……手后,你能放下吗?”林心姿记得自己曾经问他,那时的徐家柏黯然低头:“能不能是一回事。但我必须放下。”
此刻的地铁站台有些空空荡荡的。
老旧的一号线,八十年代的地砖与呼啸而过的风。站台两旁零零散散站着人,低头玩手机。两侧墙上广告牌闪耀,喜气洋洋播放“618购物节”消息。
徐家柏忽然指着中间站台的两张不锈钢长凳开口,“要不我们在这里说吧?”
美人愣了愣,徐家柏接着说:“天安门广场的太阳烈,我怕你晒伤。反正地铁站有监控,有安保,不用担心我对你怎么样。这两旁每隔三分钟就有一班地铁,你若害怕了,可以随时上车走人。心姿,我们就在这里谈,好不好?”
林心姿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侧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走到长凳上坐下。
徐家柏坐在她的身侧。直到一班地铁停下、拾起站台两边的乘客,再轰隆隆开走后,他才说:“我好像应该先对你道歉。对不起,心姿,我不应该偷看你的手机。”
“嗯。”
徐家柏接着说:“这是错事,被你抓了现行,我无法辩解。我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尤其对着你的时候。”他侧头,苦笑起来:“我忍不住自卑。你总有办法让我觉得卑微——不是说你不好,而是相反,心姿,你太好了。而人总想把最好的,牢牢拽在手里。”
“你的手机里每天都有无数的追求者。撩你、缠你,试图从我们当中寻找缝隙。我已经对你足够好了,我也没有办法再对你更好了——面对他们的时候,我只觉得无力。每一天,我总是忍不住问自己:你会怎么看待他们呢?你又是怎么看待我的呢?你会在心里将我和他们逐一对比吗?你会……”
林心姿打断他的排比句,有些不耐烦:“你这是在自找苦吃。我既然选择了你,就有我的理由,你质疑自己的同时也是在质疑我的选择。我希望我的另一半有足够的信心,至少……”她很认真看他:“徐家柏,自卑两个字在爱情里,从来不是一个优点。”
他点了点头,说对。
他们的位置正对着上下行楼梯,几个看起来是大学生模样的男孩背着书包往下,见了他们,随意打量,目光落在林心姿的脸上,转开,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可目光还没黏上美人,就注意到她身旁的那个男人,正冷冷瞪着自己。青年人赶紧走远了。
徐家柏收回目光,迅速瞥了她一眼。
林心姿垂着眸子,没注意到这一切,叹了口气又问:“那么你在我公寓门口装监控。也是因为没有信心吗?”
“因为害怕。”他低头看自己的鞋,语调有些着急:“我……我知道你去找那个姓胡的之后,我都快疯了。我不知道他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你24小时一刻都不在我身……会乱想,我不喜欢失控的感觉。我害……
“可这个行为很吓人。”林心姿提醒。
“是吧?”徐家柏惆怅看向她:“可你要知道,心姿,我所经历的恐惧,一点都不比你少。”
林心姿没说话了。
两旁的地铁依次往来,轰隆隆进洞又轰隆开走,他们目送了一批又一批乘客:情侣、朋友、单身男女,学生、老人、小孩……似乎从没有在地铁站里坐这么久过,徐家柏不断开启新的话题,他害怕沉默,害怕林心姿先开口。她的开口将是对他的宣判。
她想了很久,才问:“你这……累吗?”
感情本应该是一场轻松又势均力敌的角力。他却不断让恐惧与占有欲绑架自己,画地为牢。
他一愣,苦涩笑了,“累吧。但我不由自主,并且心甘情愿。我总忍不住做许许多多在你、或者在事后的自己看来都认为费解的事情。而这些事情的目的,无一不只是为了能拥有你,或者拥有你久一……
“比如?”林心姿看他:“还有别的事情我不知道的?”
徐家柏扯了嘴角勉强笑了笑:“你都要知道吗?”
当然。
“你想知道,我就都告诉你。”他把身子往前倾了倾,胳膊肘分别支在两边大腿上,两只手将手中的手机翻来覆去把玩,他低声一件件数:“追你的时候,你转眼就把我送你的潘多拉项链放咸鱼上卖了,还架了个舔狗标签。”
这件事情林心姿理亏,她抿了抿嘴,“你不是让你妹妹去买回来了吗?”
“……意的。”徐家柏苦笑,侧回过头看她:“苦肉计。就为了让你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