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未上战阵的裴果一时豪兴大发。见此刻围观者甚重;他便笑着说道:“杜拾遗就不要谦逊了;有你白衣素袍擂响战鼓;也可平添三分雄壮。我听闻你在音律之上造诣颇深;既如此;随我剑舞即兴擂鼓;想来又何尝是难事?”
连裴果都觉得自己应该凑这番热闹;吴道子一副你凑热闹就最好的神态;杜士仪顿时无话可说。然而;望着那近千人不分僧俗的围观人群;那无数双热切的眼睛;以及处于众人目光焦点安之若素的的裴果吴道子和张旭;他当即爽快答应了下来。
“既是裴将军和张公都如此厚爱;那我就勉力一试吧”杜士仪说着便来到了那占据了极佳观赏位置的天宫寺老主持前;含笑说道;“主持大师;裴将军想要战鼓以壮声sè;不知道寺内可有合用的鼓?”
“有;有”老主持想起当初洛阳安国寺因为公孙大娘那一曲《楚汉》;名达公卿乃至于御前;崇照法师因而被洛阳诸寺主持奉为上宾;要是今ri自己寺中的这一场盛会传扬出去;必然远超安国寺;他那本该超然物外的心顿时不能平静了;当即对身侧一个身披袈裟的中年僧人吩咐道;“将库房中收藏的那一架昔ri秦王战鼓来抬出来”
竟然还有这样年代久远的老物事
杜士仪登时悚然而惊;一颗心虽是不可抑制地急切跳动了起来;可更多的却是难以自已的兴奋和激动;就连手心也有些微微出汗了。而这时候;旁边有耳尖的好事者突然嚷嚷问了一句:“主持大师;要真是昔ri的秦王战鼓;都已经是多少年前的老物事了;不早该老朽了?”
“这战鼓还是秦王攻陷洛阳时所用的宝贝;后来一直是本寺镇寺之宝;只是很少拿出来。保养擦拭和更换蒙皮是定期的;决计能够使用”为了今天这场盛会;老主持已经顾不得去想这样的东西拿出来;回头最是推崇太宗皇帝的李隆基若是听说;会不会直接派人来把这镇寺之宝要了去;他心里想的唯有一件事。若是今ri剑鼓书画四绝;他一大把年纪看到如此胜景;却也是死而无憾了
这些话须臾之间就在围观的人群中传了开来;听得今ri还能见识到昔ri秦王战鼓这般传说中的好东西;人群一时一片喧哗;窃窃私语的声音完全被那些纷纷扬扬的议论取代。
人群之中;一个身材魁梧的虬髯大汉借助体型优势;轻轻巧巧就挤到在前排一个稍稍靠边上的位置站定;正是杜士仪曾经向裴果询问过的楚沉。他那利眼在裴果身上一转;却是又落在了张旭和吴道子身上;显然对这草书画艺双绝的二人更为好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了一阵沉闷的鼓声;原本审视端详张旭和吴道子两人的目光顿时为之一凝;继而就转向了鼓声传来的方向。就只见刚刚那老主持提到的秦王战鼓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找了出来;却是一只红木战鼓;正如刚刚说的常常保养;尽管漆sè早已没有那种锋锐在外的张扬;可那内敛的深沉sè彩;杜士仪一下一下敲击上去的激越和雄壮之音;仍然仿佛直入人心底一般。
而原本嘈杂的人群;许是因为战鼓的声音就代表着声名赫赫的裴将军即将舞剑;竟是渐渐为之安静了下来;到最后竟是鸦雀无声;仿佛就连些微的呼吸声;也会影响这一曲难得的剑舞。
适才试擂战鼓之前;杜士仪已经是和裴果小小交谈了一番。若只是他一个人;即兴擂鼓也就罢了;可要他即兴擂出的战鼓声和裴果的剑舞丝丝相扣;那就简直是不可能事件了。总算他也是公冶绝的不记名弟子;多次观赏过那位师长舞剑;得知裴果要舞的剑势是哪一套;又问过中间可做过哪些变动;他心中总算是有了些数。
试过战鼓的音sè之后;他见裴家取披挂宝剑的家仆已经回来;正在为裴果穿戴;而张旭吴道子已经毫不客气地占据了最佳的观赏位置;他不禁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重温着当年公冶绝曾经在他面前露过的那一套雄奇剑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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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三百二十四章 裴将军满堂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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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几乎是在裴果落入场中的一刹那;第一声战鼓刚好重重擂响。自从公孙大娘因剑舞超绝;被召入梨园为乐营将之后;洛阳城中剑舞流行;丝毫不逊于胡旋舞和胡腾舞。然则相比那些身段曼妙轻盈的女子剑舞;男子剑舞却是鲜少得见。纵有贵胄子弟偶尔下场剑舞娱宾;却也不过取其意头;很少有jing妙的。因而;当裴果以一道迅疾如雷;划破长空的剑光作为起始之际;所有人都摒止了呼吸。
可这一摒止便是足足数刻
一反往ri剑舞起始总是以舒缓的展开;裴果这一起头便是剑光夺人力度十足;而那战鼓更是声声振奋;声声激昂。当裴果踏着又是骤然一声重重鼓响;陡然之间腾跃而起挥剑下击时;那剑尖刺地;陡然之间迸发出一连串金星;借着这些许之力;裴果再次腾空鹰击。
就只见人影一次又一次地利用足蹬或剑击之力;翻腾空中以种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舞出了一道道的剑光;包括张旭和吴道子在内的围观人群;无不是连惊叹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就当众人看得目弛神摇之际;杜士仪猛然双槌同时击鼓;就只听场外一声长嘶;却是一匹骏马仿佛神兵天降似的跃入场中;径直朝着裴果疾奔而。眼看一人一马便要撞在一起;也不见裴果如何作势;只是往这骏马右侧微微一让;紧跟着他整个人便稳稳当当一跃落在了马背上。尽管人人知他是沙场名将;可这等人马如一的骑术;立时引来了阵阵喝彩;就连场边观赏的楚沉亦是为之动容。
倘若刚刚裴果那番剑势已经是平地起惊雷;那此时此刻他上了马背;便一时更是如虎添翼;但只见这一骑人满场左冲右突;剑势下击上撩左右格挡;急停旋转无不驾驭自如;赫然是沙场击刺的套路;舞到酣处;剑势如电光;鼓声如奔雷;两者之间浑然天成;竟是在这大晴天营造出了雷电交加不能张目动弹的氛围来。当鼓声终于渐渐放缓;裴果剑势亦是徐徐慢下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多少人终于吐出了胸口一直憋着的那一口浊气。
憋死了
“痛快”楚沉终于忍不住低喝了二字;一时;他身边左近的人全都深有同感。然而;还不等松了这一口大气的观众们稍稍松弛一下心情议论一番这雄奇剑势;就只听那从惊雷阵阵变得迟缓下来的战鼓声陡然间又是一变;三声仿佛是提醒人们重新回神的疾鼓之后;接下来却是久久的安静;然而;看见裴果在马上突然拉开的架势;却又无人敢在此时分神话。
果然;下一刻;随着一声骤然鼓响;就只听裴果一声暴喝;那一把长剑陡然脱掷出;如同电光一般直入高空;区区一掷之力;竟是破空发出了呼啸之音;一下子蹿高到了十余丈。不约而同仰起脖子的围观人群眼看着长剑在高空渐渐止住势;最终因为重量的缘故剑尖朝下漫然下落;速度竟是越来越快;再看场中裴果不知何时已经是纵马等在了长剑落点之处;一时间惊呼声四起;继而又是死一般的静寂。
而一边擂鼓一边分神关注场中裴果那一套剑势的杜士仪;此刻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午后申时的阳光已经没有正午的炽烈;但照在向下疾shè的剑身上;仍是映出了让人眯起眼睛不敢直视的辉耀剑光来。就在那剑光离地仿佛只有三四丈时;就只见裴昙握着剑鞘的右猛然之间朝着那道剑光迎了上;一承一横;就只听一声清鸣似的机簧响;就如同电光降服;雷声收摄;那好似电龙一般的长剑竟是就此稳稳当当收入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