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韦礼特意说丽正书院的伙食比中书省门下省的还要好;杜士仪只以为他是随口玩笑;但等到菜肴一样样上来;他才知道;这一顿公务午餐确实丰盛。且不说葡萄酒和醪糟是作为例行供应;就连鹿肉、羊腿、兔肉;这些往ri只有宫廷大宴上才会出现的;现如今都出现在餐桌上。而且;贺知章果然如此前徐坚打趣的一般;兴致勃勃地向王翰劝酒;两人喝了个不亦乐乎。
而等到这位贺学士又转过来灌自己的时候;他不得不苦笑表示自己的酒量远不如王翰;可本打算浅尝辄止就告败退;却还是被贺知章连连劝饮了不少;好在总算没醉。于是;当张说午后回了中书省之后;下午亲自带着杜士仪和王翰熟悉丽正书院的贺知章;领两人看了那庞大的典籍收藏之后;就停下脚步笑看着两人说道:“总而言之;这修书其实和那些校书正字做的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大约就是;我们的品级比他们高”
这个总结……实在是jing辟
大约是看到杜士仪和王翰的表情都很jing彩;贺知章又得意地捋着胡须说道:“再有就是;我们比他们的学问要扎实;因而也不是都只看前人著书;注解上头自然要考证详细;抄书订正就只在其次了。陛下要修撰的;主要是《六典》、《文纂》;此外的;你们可以感兴趣自己整理。”
赫赫有名的唐六典便成书于开元十年之后;到开元二十六年;说是李隆基和李林甫等人撰;实则是张说张九龄等人领衔;这一点自幼从父学金石训丨诂的杜士仪自然心知肚明。等他拱手谢过贺知章指点之后;王翰却忍不住说道:“照贺翁如此说;莫非这丽正书院的事情;是最清闲自在的?”
“清闲自在;这四个字用得好”贺知章哈哈大笑;随即却又脸sè一板道;“不过;我得纠正你;ri后贺翁这两字再不许提;我很老么?”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继而又嘿然笑道:“称一声贺兄;叫一声贺四明;亦或是直接叫我贺季真;什么都行;就是不许加这一个翁字尤其是你杜十九郎”
年纪完全可以当杜士仪祖父的贺知章一背双手;竟是审视了杜士仪好一会儿;仿佛很想说老夫当年也有这年轻时候;但最终总算是忍住了:“杜十九郎;我看过你的诗赋文章;你的文词都相当出sè;只一手字嘛;端正有余;风骨不足。听说你和张颠交情不错;学他固然好;可你不会喝酒;肯定写不出那飘洒不羁;不若趁着在这丽正书院修书的机会;好好练出和你诤谏封还一般的峻峭风骨来”
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三百七十六章 贵主亲做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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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六典讨论的是唐官制源流;从开国到开元初止;因而;所要查阅的各种典籍资料是一个相当可怕的数字。对于这种沉浸在书堆里的ri子;有的人会甘之如饴甚至喜不自胜;有的人却会深以为苦。然而;能够被张说看中推举到这里来为同列的人;显而易见全都是同道。就连杜士仪也觉得这种清闲zi you看书修书打发ri子;好酒好肉管饱的生活大为惬意;一个月下来;他竟是发现自己仿佛有些胖了。
真是养人的差事;怪不得引人羡慕从前在门下省和万年县;尽管也都是半ri休息半ri工作;旬假休沐以及各sè节假ri多得令人发指;可劳心劳力的时候也不少;哪里像现在;连轮值都不用
而相处久了;他方才知道;那和贺知章一样;仿佛恬淡得只知道修书的秘书监徐坚;却同样是名门之后。其长姑为太宗徐充容;次姑为高宗徐婕妤;他自己娶的是当年侍中岑羲的妹妹;一度官居黄门侍郎;还是自己坚辞;这才转太子詹事闲职。而其姻亲岑家曾经一门三相;然则岑羲却因为党附太平公主;最终全家都被诛杀;他却奇迹般没有遭到太大的连累;左迁为外官后多年;又再度官居秘书监之职。
贺知章那四明狂客的名声在外;闲来常常呼朋唤友去家中喝酒;得知杜士仪家里还有个怀孕的妹妹;他总算放了一马;不再一味拉着杜士仪凑热闹;而王翰则是成了他的座上嘉宾。而杜士仪趁着一次旬假时把杜十三娘和崔俭玄送去了朱坡山第;自己陪伴了杜思温一ri后;又让他们两个在那里多住了一阵子
而趁着如今并非机要的悠闲;他去金仙观和玉真观的次数;也就不像从前刚刚官居左拾遗的那会儿寥寥可数。由于此前那段因缘;他虽不能和王容说什么悄悄话;但见见面打打机锋却已经能够光明正大了。一来二去;这一ri午后他从丽正书院出宫时;正好遇见玉真公主一行;却被邀了同回玉真观。
一进那座奉敕建造;富丽堂皇的玉真观;玉真公主便屏退了从人;只让霍清远远跟着;却是和杜士仪一前一后;往那座九曲木桥后的小楼行去。这是她往ri疏解心情的地方;此刻走到九曲木桥zhong yāng时;她就开口说道:“张嘉贞罢相;我本打算试探王郎回京之事;却为高力士阻了。他对我说;刘子玄当世大儒;含冤死在安州别驾任上;可陛下却连追赠都没有。要想王郎回京;不啻是舍易取难。”
刘子玄便是太乐令刘贶之父刘知几;品味着高力士这番话;杜士仪不得不承认;这个开元天宝年间最煊赫的宦官;确实是看得极准。他只能挑选合适的词语安慰了玉真公主几句;却不料玉真公主摆了摆手。
“我并非只念着旧情;不过想最后帮他一把而已;没想到连这都力有未逮。我知道;他家中未婚妻已经由人送去山东济州与其完婚;今后他是有妇之夫;我自不会再与他有瓜葛。”说这话的时候;玉真公主的面上露出了深深的惘然;但随即便突然展颜笑道;“对你说这些;只是起个头。我受人之托来问你;你周围众人;大多不是家有妻室;便是儿女都不缺了;你便真的打算以克贵妻为名;一直这么单身下去?”
不等杜士仪想出什么由头敷衍自己;她便摆手阻止道:“莫要学当年冠军侯说什么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你又不用打仗;再说了;你方才二十便已经官居左拾遗;如今又在丽正书院修书;前途不可限量;若不是那克贵妻三个字放着;多少人想着把女儿嫁给你。阿姊对我言说;玉曜虽有修道之心;可她不同我姊妹二人;纵使确实聪颖;能jing通道典;可孤老终身未免可惜。你对她有过救命之恩……”
玉真公主接下来的那些话;杜士仪全都没听清楚;他只觉得又是震惊又是荒谬;金仙公主这是托玉真公主做媒?老天爷;倘若他知道当初王容拜入金仙公主门下还能有这好处;倘若他知道上次愤而去救人;而后还受了一场惊吓;至今心有余悸;却能有这意外之喜;他是不是此刻应该仰天大笑三声?
“杜十九郎”玉真公主说着说着;也发现杜士仪竟是走神了;脸上表情说不清怎么古怪;她不禁开口喝了一声。直到杜士仪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赔礼;她顿时嗔怒地喝问道;“莫非你觉得我姊妹二人做媒没有诚意?抑或是;你嫌弃玉曜的父亲虽出身士族;却终究行商贾之业?”
“我哪里敢。”
杜士仪于咳一声;想了想这便利需得利用;但关节还是要先解说清楚。于是;他整理了一下头绪;这才诚恳地说道:“二位观主的一片好意;我自然知晓;可其中却还有些于碍。其一;须知如今张相国虽遭贬斥;我看似正chun风得意;可曾经得罪过的人却非同小可;最要紧的是;我和玉曜娘子都曾经得罪过太子少保;祁国公兼驸马都尉王守一。此人睚眦必报;既然连那种卑鄙无耻的事都做得出来;而且丧心病狂;如今贸然谈婚论嫁;说不定会让他更加狗急跳墙。更何况……”
这理由说得玉真公主不禁眉头紧蹙;而杜士仪这更何况三个字;顿时让她更生疑惑。这还有其他理由?
“其二;我平生所愿;娶妻当娶知心知己;所以;倘若二位观主真有此意;不如稍稍提供方便;让我二人能够有时间相会相知。相知方能相得;相得方能相守。”杜士仪见玉真公主果然被自己说动了;心中暗暗道了一声抱歉;又再次拱了拱手;满脸诚恳地说;“而且;事情未成之前;还请二位观主万不可对人言。”
“杜十九郎;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玉真公主一下子卡住了;仿佛在思量该怎么形容他这闻所未闻的论调;“人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和玉曜见都见过好几次;还要再相会相知;让那些恪守礼教的家伙听见;还不知道会怎么指斥你不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