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便是商人;倘若两个兄长都未能出仕;王家衣冠户的名头;恐怕就到这一代为止了。深知这一点的王容自然知道;一户豪商一年所得钱财;数倍于那些拥田数十万亩的大地主。而商税国初并无;此后却时征时不征;额度各不相同;因而;她此刻最关心的;却是额度的问题。
“如今太平盛世;恐不宜定得过高;我打算定在三十税一。”杜士仪再次停顿了片刻;见王容显然对这个数字并无异议;他方才说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李崔之外;鲜于仲通此人;你最好也亲自见一次。此人聪颖;城府亦深;纳入彀中方才最安全。”
“那此次客户人心浮动之事……”
“当然;两税只是后话;我会立时先着手解决此事;不过;需要娘子帮一个忙;范使君那儿;我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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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四百四十章 现场办公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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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一桩冒名过所;成都县廨的过所申请手续何止严格了一倍。请使用访问。然而;成都城中客户毕竟还只是极小一部分;更多的人都住在城外各乡村;如果那里住的客户大肆逃亡;恐怕成都城就是诸门紧闭也无济于事。因此;那公示在县廨门前贴出去之后;杜士仪又授意众人往周边各乡各村宣示;除此之外;在刚上任之后微服私访了一次之后;他再次收拾行装前往四乡。
但这一次;他不是微服私访;而是把县廨事务都交给了主簿桂无咎和县尉武志明署理;自己带着县丞于陵则和四个差役两个书吏;并自己的从者数人;大张旗鼓下去的。而他的第一站并不出人意料;是张家村和附近彭海等人的茶园。
因为他已经来过不止一次;村长张大疤已经不那么陌生了;什么杀鸡宰羊之类的更不会愚蠢到去做第二次。唯独不变的便是四处前来围观的乡人;依旧如同众星拱月似的把他围在当中。
“前两次来时;一次是审案;一次是看看那座曾经引人动了贪念的茶园;却不曾在村里好好走走。好歹我也收了宝儿做弟子;他的家乡我当然要来看看。”杜士仪说到这里;他身后侍立的陈宝儿已经高兴得满脸放光;而他家中父母自然更是喜得无可不可;四周围不少百姓都露出了殷羡的表情。
“今ri我来;不为别的;此前成都城中曾有流言;以至于有两户人贸然听信;冒名过所;最终家长受责。虽则张家村毗邻的这些客户都有安居的土地和家业;但我也不得不前来看一看。”
彭海等人的茶园经营颇丰;对于到时候要缴纳租庸调的事也都已经接受了;因而刺客彭海便打头说道:“明公放心;我等也不是轻信流言之人。哪怕就是明年开始真的重征租庸调;我们也不至于贸然就抛下心血逃亡。”
“说得好所以;今ri我来;原本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吩咐你们。今年你们出产的茶;如今已经销售一空;然而固然蜀茶出产颇丰;但相较于今后的ri趋流行;却还不够。所以;我已经令人清点出三千亩荒地作为官田;募浮户种茶;而你等既然经验富足;采茶的忙季也已经过了;不妨抽调出人来教授一二。
“是;明公吩咐;我等自当遵从。”有云山茶行这样定价公道;而又愿意包圆的大户;彭海心中底气足了许多;再加上杜士仪命陈宝儿授了他们茶经;他更是感恩戴德;此时想都不想便答应了下来。
而这两桩正事说完;杜士仪便词锋一转道:“我也难得来;若是你们村中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疑难;不妨立时拿出来;否则下一次成都县廨的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这仿佛是在开玩笑;然而;一村一乡;每天每月每年发生的各种纷争;真正闹到官府去的凤毛麟角;不少都是村正调解解决;可张大疤的威权哪有那么高;更不要说上次收了李天络的贿赂;结果说是威信扫地也不为过。此时此刻杜士仪竟然开了口;他立时看向了身后。
果然;信不过村正的人;因为此前那桩案子;全都对杜士仪服气备至;一时上前讨公道的比比皆是。邻居争田界;谁家丢鸡丢狗;谁家婆婆告媳妇不孝顺……尽管杜士仪也不是桩桩都能快刀斩乱麻;可有他之前的人望在;经他调解劝解;事情大多数都平息了下去;尤其是那个自恃婆婆苛待儿媳;却被杜士仪一番有理有据的话说得面sè赤红的老婆子;更是引来了无数人侧目。
成天打骂苛待儿媳;这次却遇着了一个不是一味偏袒尊老的县令;这下可气焰全消了?
张家村的现场办公会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连续五天;杜士仪带人连着跑了五乡十村;宿在村正或乡正家中;解决的事情从鸡毛蒜皮到窃盗案子;再到山贼强人之类的匪患;林林总总竟有五六十。当场解决不了的;杜士仪常常立时答允县廨派人办理。
一时间;杜明府下乡解决实事的传闻一传十十传百。除却那些真正看到的;不少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压根全都是道听途说;传得神乎其神;这也让背后造势的王容听白姜说起时;破天荒笑得前仰后合。
“娘子;你笑什么;人家真的是这么说的”
尽管从前王容遁入金仙观之后;ri子就过得舒心了许多;两个嫂子也没法随时过来走动聒噪;可毕竟发生过王守一派人掳劫那样令人发指的事件;所以;自从此次离京;看到自家娘子脸上越来越多的舒心笑容;白姜心中每每想起主人王元宝的答允就庆幸不已。要是这两人一个在成都一个在京城;聚少离多;哪像如今常常厮见彼此携手;似现在这样配合得默契无间?
“他就算主意再多;也不至于判两人争妻的案子会这么儿戏;肯定是你家叔叔自己随兴编的。”
王容见白姜顿时瞪大了眼睛;仿佛不知道白掌柜还有这本事;她便笑道:“我固然没有阿爷这多年的阅历看人本领;却也跟着学了一些。之所以选了你叔父到蜀中来独当一面;一来自然是因为你;二来却因为他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却颇有智计;这无中生有的一招;固然是跟着范使君学的;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哼;他竟然骗我;下次再让我见到;非揪着他的胡子好好问不可”
白姜一想到叔父平时常常憨憨地笑;其实骨子里却这般狡猾;竟有一种第一次认识这位长辈的感觉。等想到早上白掌柜是来特意接了娘子去见鲜于仲通;没有跟着去的她立时流露出了关切的表情:“对了;娘子;那位鲜于郎君如何?”
“他不是行商之人;言辞之中很有条理;我觉得;他应该志在官场;不在钱财。所以;今天他见我时;言辞之间多有试探。而且;此人之前在我几次去万岁池时不曾露面;足可见和崔李这样的成都本地大族所谋截然不同。这个人……是否志大才疏暂且不说;若遇投缘者;转瞬便会得到提携。”
“娘子就这么看好他?难道他还能比杜郎君更能耐?”
王容不禁被白姜这有意逗趣的口气给说乐了:“谁拿他和杜郎比?只是;在本地那些因循守旧;最多也就只想出一个进士;让家族门楣不至于黯淡的大族相比;他更有野望而已。论诗赋文章学问音律;天下有几人能比杜郎?而他最令人心折的……便是那份担当”
恩威并济;尽管杜士仪上任只有短短半年;但两桩不大不小的案子;却让人知道;他这个县令既有硬抗本地大族的能力;又有惩戒那些贪得无厌小人物的手腕;因而;他丝毫不怕自己这番走遍四境现场办公;会因为和百姓太接近;而失去了一地父母官高高在上的威严。
时下的百姓对官员的敬畏是刻在骨子里;体现在行动上;那种一言九鼎生杀予夺的高高在上远比后世更甚。而王容让人替他造势;便带来了另一重稳定人心的放大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