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人从长安赶到洛阳,一番周折,吴九总算是进了高力士的宅邸。等他辞去之后,高力士宛若平时一样示意总管麦雄收了东西,可不过一会儿,他就只见麦雄手忙脚乱地冲到了自己面前,连气都来不及喘就连珠炮似的说道:“家翁,刚刚这份礼实在是太厚了!那是京兆府下辖几个县城中,总计三千亩的良田和果园,其中还有一片一千亩的河池!”
此话一出,纵使高力士也见多了慷慨大方的人,这时候也不禁大吃一惊。三千亩良田价值几何,他心里自然清楚得很。杜士仪从前也只曾经为了宇文融的事,给他送过一份价值非常的厚礼。现如今吴九来见,甚至都没有提什么事,送的却是如此厚礼,怎叫他不意外?
杜士仪那里虽说杵着一个苗延嗣,可似乎并没有落在下风啊?至于朝中,固然李林甫和杜士仪确实曾经不和,可如今也没到那剑拔弩张分出胜负的地步。那么,还有什么?
麦雄见高力士踌躇不定,想到前几日天子和武惠妃与宁王等人赏莲的情景,他赶紧一五一十将其禀报了上去,尤其是玉真公主之徒一曲自谱的琵琶曲《高山流水》让天子动心,竟是慷慨将那把逻沙檀琵琶赏赐了下去的事,他更是唯恐漏掉点滴细节。
“太真娘子竟然让陛下如此激赏!”
高力士还记得当年杜十三娘献琵琶的旧事,如今两相印证,顿生轮回之感。而麦雄知道高力士必定不会满意于只知道这些,少不得又细细开始讲述别的兴许相关地消息。包括牛仙童在御前一再设法,最终已经几乎确定会担当前往巡视河陇。当然,杜士仪之前被御史台某些御史弹劾任用私人的事也在其中。
听到这最后一条,高力士方才嘿然笑了起来:“牛仙童是嫌弃京官那些孝敬太过微薄,想要到外头去狠狠捞一笔。胆子太肥不是什么好事,别人上门送还未必能够送得进来,和明目张胆向人索贿,这里头的分别可不是一星半点。至于御史,哪个外官不被人参劾两本?好了,杜君礼送的这些,你妥当收起来,不许对第三个人说,他的意思我知道了!”
被高力士冷笑着鄙薄为想要出去捞一笔的牛仙童,这会儿却并不在宫里,同样在自己的私宅。他入宫多年,想方设法爬到了内给事的地位,在天子面前也算是除却高力士杨思勖之外数一数二的,可朝中官员固然对他客客气气,时而还有不菲的馈赠,可他这些年过手的财物,却只及得上高力士和杨思勖一个零头。因此他往往不辞劳苦想方设法出外差,希望从外官身上剥一层皮下来,可上次远道去鄯州给杜士仪颁紫服金鱼袋,竟然只捞到那么一丁点好处,他心中自然窝火。
所以,自从得知天子有意命人到河陇巡边,他就立刻动心,多方使力,尤其是得到了武惠妃的默许支持,战胜了众多对手。一想到到时候会作为口含天宪的钦使驾临河陇,素来对他冷淡的杜士仪也要俯首称臣,他不禁异常得意,想着想着竟是笑出了声。
“家翁。”
突如其来的叫声打断了牛仙童得意的思绪,他有些不耐烦地板起了面孔,冷冷问道:“何事?”
“外头有人求见家翁。”
“我这会儿没心情。”
那从者从那求见者处得了一小块金饼作为报酬,这会儿虽见牛仙童不耐,他还是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人说,此来一是恭贺家翁得陛下信赖,即将巡行河陇;二来也是为了家翁此行献策。他说……家翁是想要一出马而众将服膺,由是让陛下刮目相看;还是想仅仅耀武扬威,得意归来便算是心满意足了?”
听了这**裸的问题,牛仙童不禁为之一愣。好半晌,他才嗤笑道:“既然这家伙如此神神鬼鬼,那好,我便拨冗见他一见。去,把人叫进来!”
等到那身穿黑衣头戴风帽的人进来,本就狐疑的牛仙童不禁眉头大皱:“藏头露尾,不敢见人么?”
那人面对牛仙童的责难,却只是不动声色地深深一揖道:“但使我有妙策献上,阁下又何必在乎我是谁?我知阁下乃是陛下极其信赖的中官之一,如今巡行河陇,倘若能够再立下偌大军功,安知阁下不能越过杨思勖此辈,与高力士并驾齐驱?”
对方竟是直呼高力士杨思勖名讳,这让牛仙童在惊愕的同时,不禁生出了小小的期冀。他眯起眼睛踌躇片刻,这才嘿然笑道:“好,那我就给你个机会。你究竟有何妙策,说吧!”
第801章 节度之威
尽管洛阳那边的事让人心烦意乱,但既然做出决断,都托付给固安公主和赤毕,杜士仪就索性撂开了手。
他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那也得看是什么情况。京城朝堂后宫之事瞬息万变,较之战场更加复杂十分,他还没有那样的自负能够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与其把心神耗费在那些夺嫡政争之上,身为陇右节度,他自然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之所以派张兴前去吐蕃,一则是听说天子道听途说,对于吐蕃赞普无嗣心有所动,二则是因为他想为张兴争取功劳,从而好拔擢其为节度判官。
掌书记虽则看似腹心,但比起紧急时刻,能够兼知支度营田守御等种种留后事的节度判官,可谓是天壤之别。而且,他需要判断短时间之内,陇右是否会有战事,也好趁此进一步梳理人事!
但最关键的是,高适王昌龄和封常清最初从安西归来时,曾经透露过吐蕃打算如同最初吞并吐谷浑一样,彻底吞并小勃律,如此一来大小勃律悉入其手,对于安西四镇西边的西域诸国就有了进攻的桥头堡,可以进一步将其全数并吞,然后再收缩拳头图谋西域。为此,不能让吐蕃从河陇收回视线。
不过那是之后的事了,目前的首要之务反而在河州。郭建在河州刺史兼陇右道采访处置使苗延嗣的手下,可谓是两人彼此折腾,结果苗延嗣到底技高一筹。他之所以让苗延嗣去兼任河州刺史,还不是因为苗晋卿曾经一任年余,凭着稳健的手腕在河州建立了一些班底,而郭家在镇西军中虽有人,可终究大不如前了。故而以郭建那样的脾气,竟是给他送信来诉苦,就差没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苗延嗣是如何欺负人了!
于是,数日之后,他便将节度留后事委署给节度判官段行琛,由王忠嗣协理军务,一再嘱咐段秀实在军中精英堂中看着杜广元和王杜两家那些少年,将杂务都拜托了妻子王容,自己带着数百牙兵启程前往河州。
相比鄯州一地三县的人口,河州在贞观之初,人口便有一万多,可如今百年过去,中原腹地那些少有兵灾之苦的州县,人口无不增长四五倍,而河州人口仍是不过三万出头。
那正是因为河州之地一直都是大唐和吐蕃拉锯战的中心,两国一旦相争,此地便是赤地千里!
河州和鄯州看似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