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只是很隐蔽小心的触碰,但因为大庭广众,如此氛围,就算触摸不到真实的肌肤,也让人心跳加速,有一种怕被发现、又渴望至极的惶恐和怦然。
他一点点蹭过来,动作似有若无,仿佛只是“不小心”一样,仔细地掩盖着自己的目的,然而下一瞬,董灵鹫猛地翻开手,将他的手指捉紧掌中,蓦然攥紧。
郑玉衡的心都要“咚咚”地跳出来了,慌乱得额角渗汗,只感觉她手心柔软,还挟着某种比檀香更柔和、更甜润的香气,钻进脑海里,把他的筋骨神意都要熏泡得软腻下来。
董灵鹫捉着他的指腹,稍微捏了捏,表面上却还眼眸无波,连唇边的笑意都没稍变半分,可见隐藏情绪的功底。
但郑玉衡总觉得她的心中并不像表面上这么平静,她捏着自己手的力道较平常重了一份,指甲在手心里轻轻地印下一层薄痕……
随后,董灵鹫抬起眼一晃而过地看了他一瞬。
这仓促的一瞬,却让郑玉衡窥探到她眼中隐匿晃动的波澜。就像是一条原本潺潺流淌的小溪,本来流淌声亘古不变,结果山动地移,岩浆上涌,这条溪水被熨得温热发烫,冒着丝丝白雾,缱绻如纱地淌过山石——泉音依旧叮咚,但落在耳里,却似情人低语,带着她开口时呵散的雾色。
郑玉衡没有意识到董灵鹫已经松手,依旧将手放在她的掌心,甚至还缓慢地抚摸过去,探入她的指缝。
正在此时,喝醉了的丽妃读了读花签,憋不住地道:“不要,妾不要这劳什子的月季,你们都是没能耐的,这么久也不见谁的手气好,让太后娘娘取签?”
比她位分低的小姑娘们不大敢答话,王皇后孕中不宜饮酒,所以都是身边的女使代劳。她神智清楚,也知道丽妃的德行,懒得理她的醉话,只随意哄骗道:“你还没掷过,谁的手气好,能有你这‘四季常开艳雪红’的手气更好?”
艳雪红是月季的别号雅称,这丽妃听她这么说,顿时转嗔为喜,连连点头,自顾自道:“正是,到妾这里,自然就有了。”
说罢,她玉腕一动,将骰子掷出去,众人跟着一同数来,都不相信能一举扔中,俱是面带笑意,结果她这么稀里糊涂地一掷,居然真的落到了董灵鹫这里。
席上众人视线一齐投来,都不由得低声笑起来,瑞雪也抚掌笑道:“还真是准了,请娘娘也抽支花签玩罢?”
她话语一出,郑玉衡似被烫到了一般抽回手,默默地、“安分守己”地斟酒。
董灵鹫也才回过神来,见到签筒中还剩许多花签,便也挽袖抬手,抽取了一支。
席上已将“海棠”、“桂花”、“兰花”等,一一抽了出去,大多也都想不到会是什么,纷纷探头猜测。
董灵鹫低头查看花签,一旁的慕雪华早已迫不及待,她跟着看过来,凭借着距离相近,悄然将她签上的几个字默念了一句。
——“化境还真”。
化境乃佛家语,《华严经疏》有云“十方国土,是佛化境”,正巧佛门净土之地最爱水中芙蓉。而洗尽芳尘、去伪还真,又是诗人狂客多用来比拟花中君子之言,这四字倒也可以形容莲花,只是看起来却超过了以花为主,别有一种韵味。
往下看去,是一句诗,其上写到:“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
慕雪华读完此句,心中有些不解——这花签果然只拿来玩玩罢了,怎么能说是在月晓风清快要凋谢时,才有人欣赏呢?皇兄皇嫂何等恩爱,做了二十年举案齐眉夫妻,若是欣赏,也早早就有人欣赏过了。
“……得此签者,有恨无情,可得造化,有情无恨,可得解脱。”董灵鹫的目光在签子上顿了片刻,又移下去,在末尾看了看,上面写着,“在席者依次陪饮一盏,莲花饮醉方可。”
她一边看,慕雪华已经跟着慢慢念出来了。她读完此句,众人跟着面面相觑……这么多人依次陪一盏,起码也有十几盏才是,还真是饮醉方可。
席上自然有几个心思转得快的,刚要开口打圆场,便见董灵鹫抬手压了压,手里抚着花签,微笑道:“既是天命所选,岂有不从之理?不必忌讳,就从皇后开始吧。”
王婉柔随即起身,原本女使仍想代饮,被她拦住了,喝了席上唯一一杯酒,对董灵鹫道:“母后雅兴,牡丹陪一盏。”
随后一饮而尽,用帕子轻轻擦拭唇角,还席坐下。
董灵鹫自然也陪她饮过一盏。
随后丽妃起身,脸颊泛红,说“罪过罪过,妾让母后添了大麻烦了。月季陪一盏。”说罢两三口缓缓喝下,有些不胜酒力,被扶着坐回去。
随后各嫔御依位分陪饮,董灵鹫来者不拒,从容以对,甚有千杯不醉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