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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第1页）

易笑梅的丈夫耳东与文武有业务往来，过去的关系很一般。他们的关系是在1996年的春节到来前迅速地热络起来的。文武并不知道，易笑梅的丈夫耳东暗地里在贩毒，只是苦于本钱太少，无法将生意做大。耳东看中的，恰恰是文武手里的本钱。于是，1996年春节期间，耳东将文武请到家中做客。一进大门，文武就愣住了：红叶？

文武惊异耳东的夫人易笑梅与红叶长得如此相像，简直像是从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

那顿午餐到底吃了些什么菜，喝了多少杯酒，文武记不住了。留在他记忆里的，除了易笑梅一声接一声的文大哥以外，便是耳东的贩毒计划：文武出本钱，他们到云南贩毒到重庆，利润对半分。

贩毒是犯法的，酒醉心明白的文武婉拒了。

耳东很感失望。

临出门前，醉意蒙眬的文武有些失态地握住易笑梅的手，瞪着一双醉眼，动情地说道：&ldo;红叶，你终于喊我文大哥了啊！&rdo;

待文武坐车走后，易笑梅问丈夫：&ldo;红叶是他的什么人？&rdo;

耳东若有所思地瞟了易笑梅几眼，猜测道：&ldo;可能是他的……&rdo;他旋即调转话头，&ldo;对了，笑梅，今后你喊他文大哥时，嘴巴放甜点。&rdo;

就在这天下午，红叶到重庆探望她的一个亲戚。她拐了许多弯才与文武联系上。等到她在重庆大饭店的酒楼里见到文武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

宴席虽然是丰盛的，但谈话却是冷清的。不知为什么，红叶居然把当年有关回扣记录在案的秘密告诉了文武。在红叶的想象里，文武即便不生气也会深感震惊的。没料到文武听完后，只将一根手指弯成一个钩塞到白白的两排牙齿中，调头望着窗外霓虹灯闪烁的大街，久久地不说一句话。应该说，红叶是带着深深的歉意来诉说那件回扣秘密的。她试探着问道：&ldo;我往后可不可以喊你文大哥？&rdo;

文武猛然回转头，断然说道：&ldo;你就是喊我亲哥哥，一样的是假打（虚假）。&rdo;继而，他目不转睛地盯住红叶，忽然间奇怪地笑起来。他摸出手机，打通了易笑梅家中的电话。当手机里传出易笑梅甜甜蜜蜜的文大哥的声音时，文武将手机在桌面上翻了一下，对红叶说：&ldo;红叶，你还是喊我文老板吧。你听，已经有人在你前面喊我文大哥了。&rdo;他又将手机飞快地贴到耳朵边，轻轻说道：&ldo;笑梅，那件事我决定帮你，我亲自跟你们一起到云南……旅游。&rdo;

&ldo;真的哇？&rdo;易笑梅的声音仿佛要从电话里跳起来，&ldo;文大哥，你真的很好耶！&rdo;

1996年3月中旬，文武与易笑梅等人携带毒资十九万元到云南购买海洛因。文武将六百克海洛因装在旅游鞋里，混过了昆明机场的安检。到达重庆后，却被警方在重庆江北国际机场当场抓获。

1996年11月28日，重庆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了重刑初字（1996）第627号刑事判决，以运输毒品罪判处文武死刑；

1997年12月27日，四川省高级人民法院下达了川法刑二终字（1997）第38号刑事裁定书，决定对文武执行死刑。

1997年12月下旬的一天深夜，我见到了死囚文武。

我先将一床铺盖放到地板上，然后在他对面坐下来。接着，我一边在铺盖上摊开稿纸，一边故作无意地扔了一包高档香烟给他。

奸商的&ldo;价&rdo;位在哪儿（7）

他仅仅瞟了一眼，漠然地说道：&ldo;假的，假烟。&rdo;

我吃惊地望着他。我吃惊的并非他说的假烟。说实话，我不是烟民，假烟要瞒过我是非常容易的事情。我吃惊的是他那一副漠然的口吻，这种漠然使我想起生活中有一类人，无论他耳闻目睹了多么大悲大喜的事情，都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态。

照看他的另两位服刑犯人拿起那包烟，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说道：&ldo;真的，是真烟。&rdo;

&ldo;假的，假的。&rdo;死囚文武依旧漠然地说，&ldo;这个世上哪里还有什么真的东西哟。&rdo;

突然间，我冲口而出：&ldo;你肯定曾经遭受过重大的情感打击。要不然，以你的年龄，怎么会如此悲观地说出这样的话呢？&rdo;

在我冲口而出的这些话前，我根本没想过为什么要这样问他。但是，恰恰是我的无意，击中了文武心中那根麻木的琴弦，他原本茫然无神的双眼，顿时闪现出回光返照般的人性光芒。

于是，在这个寒风飕飕的深夜，我终于听到了红叶的故事。

在文武诉说的过程中，我忽然想起一首与死囚文武毫无关系的歌曲，同时，我又想起万县港那长长的石梯，想起1993年冬天那个在细雨霏霏中满脸窘态的年轻女子。一阵心血来潮中，我说：&ldo;你明天就上路了，我给你唱支歌，好不好？&rdo;没等他同意，我便轻声哼了起来，&ldo;等到满山红叶时，红叶片片似彩霞……&rdo;

&ldo;谢谢你，兄弟。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rdo;文武的眼眶一红，我分明看见一星泪珠在他眼底深处滚了一下，&ldo;兄弟，这首歌许多年以前我就听过了。&rdo;

我愣愣地望着他。我仿佛看见死囚文武渐渐红起来的眼眶就如同两片冬天的红叶，而眼睛里慢慢盈起的泪水，就如同万县港那条长长的雨境中的石梯。可惜，那条石梯在文武的脚下，不是向上通向天堂，而是往下坠落到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