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他正在静坐之中,突听岛上响起了一片鼓声,接着微风飕然,那麻衣老人飘然而上,目光四下一扫,缓缓道:“日子到了!”
他面色虽木然,但眼神中却似蕴藏着一种神秘的光芒,仿佛已看破了许多秘密,南宫平心头一震,脱口道:
“什么日子到了?”
麻衣老人冷冷道:“随便要做什么,日子都已到了。”袍袖一拂,飘身而下。
南宫平怔了一怔,喃喃自问:“他究竟已知道了多少?”
只听身后冷哼一声,龙布诗道:“无论他知道了多少,今日之后,他就要什么都不知了。”
南宫平栗然问道:“将他除去?”
龙布诗沉声道:“不错!”轻轻一拍南宫平肩头,“待机而动,随机应变,若是看不到船只木筏,便是游水也要离开此地!”
南宫平听得出他师父语气中的决心,在有这种决心的人眼中看来,世上又有何难事?只见龙布诗双臂一振,骨骼山响,有如一只出柙的猛虎般,掠出了这阴暗的洞窟。地道中已有许多个沉默的老人在无言地行走着,除了一双双明锐的眼睛外,这些老人当真有如一群方自坟墓中走出的行尸。
山窟的密门,早已敞开,南宫平一脚跨出,清风扑面而来,这一阵清风,倏地激发了他生命的活力。游目四望,四下又是一片青葱,他暗中自誓,为了换取这一份享受生命的自由,他不惜牺牲一切。
然而那群老人,却仍是呆板而僵木的,只有他们颔下的长髯,和绿叶一起在风中飞舞。
穿过绿叶苍苍的林木,又到了那一片竹屋,但此刻这些简陋的竹屋,景象却已大不相同。
这里并没有豪华的布置与珍宝的陈设,但在竹屋前的空地上,却堆满了食物与鲜花,熊熊的烈火上,正烤着整只的牛羊獐鹿,一阵花香与肉香,混合在清新的微风中,使得这本是死气沉沉的地方,突然变得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只因这才是这些老人真正需要的东西,世人所珍惜的豪华珍宝,在这些老人眼中,实是不值一顾——老人们对珍宝金银,虽通常都有一份不必要的贪婪,然而他们对于酒和美食的偏爱,却又通常在珍宝之上,何况世人所珍惜之物,在这里本是一无用处。
那低沉的鼓声突地停顿,“狂欢”的日子立刻开始,酒肉与生机的刺激,终于使得这些老人面上渐渐有了光彩,但他们彼此之间,却仍然绝不交谈,“言语”在这里,似乎已变为一种极为奢侈的享受。
南宫平放眼四望,突地发觉在一些衣衫较为洁净,也就是还未进入那山窟中去的老人的眼色间,似乎在彼此交换着一种奇异的目光,交换着一种不足为外人知道的秘密。南宫平心头一动:“难道这些老人也已不能享受这种生活,而想借机逃走?”
于是他立刻发觉在这肉香与花香之间,竟隐藏着一种危机与杀气,他心房怦然跳动,转目四顾,龙布诗却已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他双眉一皱,悄然后退,想去寻找他师父的行踪,哪知他方才退到树丛,突听树丛中轻轻一笑。
笑声在这岛上,当真比雷鸣兽吼还要震人心弦,比凤啸龙吟还要珍贵稀罕。南宫平心头一震,霍然转身,只见风漫天斜斜倚在一株巨树下,他衣衫神情,俱已狼狈憔悴不堪,显见已不知受过多少日子的折磨,颔下的虬髯,也变得乱草般令人不快,但是,他的那一只未被眼罩遮盖的眼睛,却仍散发着逼人的光彩,锋利得一眼便能看入你心底深处。
南宫平心头一阵堵塞,他忽然发觉他终是还不能麻木自己的情感,他缓缓俯下身子,哽咽道:“前辈,为着我们,你受了苦了。”
风漫天微微一笑,缓缓道:“受苦……”他笑容里突地充满了尖锐的讥讽,接道,“受些苦反而好,这些痛苦,已将我快要麻木的情感刺得复活了,这些痛苦,刺得我终于生出反抗的勇气!”
他仿佛在喃喃,但忽然间,他目光又变得利剑般敏锐。
他一把抓着南宫平的臂膀,兴奋地说道:“孩子你看,那边那些老人,你可看得出他们有什么异样么?”
南宫平觉察出他语声中的兴奋,也想起那些老人目光中的神秘之色,刹那间,他心念也怦然跳动起来,脱口道:“你们要……”
风漫天颔首道:“不错!我已偷偷地煽动起他们的怒火和野心,今天,就在今天,这岛上立刻就要有一场好戏,不是住在山窟里的那群疯子,立刻滚到地狱里去,便是我们死!就算死,也要比这样不死不活地活下去好得多,是么?”
南宫平赞同地点了点头,立刻便又想起一事:“船呢?这里有没有船……”
风漫天道:“船!要做什么?”
南宫平怔了一怔,道:“没有船,怎能回去,难道有谁能插翅飞越这万丈汪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