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晚膳后,忽然下起了大雪,片刻之间,屋宇皆白。我散着长发,披着短袄,呆立在玉茗堂门口,看着漫天的微光发呆。缓缓走到檐下,承几点雪花在手,不过一瞬,便在手心沤成一滴清凉的水珠。水滴倾落在裸露的脚背上,不觉浑身一颤。
只听芳馨在我身后道:“姑娘刚刚沐浴过,怎能站在外面?扑了冷风,要头疼了。”说罢扶我进了西厢,铺排好靠枕锦被,准备好笔墨纸砚,服侍我安坐在榻上。她从壁架上移了一盏灯过来,微笑道:“姑娘今晚要看什么书?”
我想了想道:“漱玉斋有没有关于武功修炼的书籍?”
芳馨道:“别说漱玉斋,恐怕整个皇宫都不会有。”
我摇头道:“姑姑谬矣,周贵妃武功卓绝,她的遇乔宫应该有。昱嫔娘娘也会有一些吧。”
芳馨笑道:“也是,奴婢糊涂了。姑娘若想看,奴婢派人去往昱嫔娘娘处借两册来。”
我笑道:“不必了,这会儿天黑,雪又大。我并不急着看。”
芳馨好奇道:“姑娘怎么想起来要看武功修炼的书?姑娘从前对武术并无兴趣的。”
我笑道:“昨日我在御书房,听说周贵妃阴阳双修,能将水在掌心中凝成坚硬的冰块。所以我有些好奇罢了。”
芳馨不假思索道:“这怎么可能?只有冰雪在手心中融化成水的道理,哪有人会反过来?这不是……不是……”她迟疑片刻,压低声音道,“妖怪么?”
我斜了她一眼道:“她本不是凡人,我早就知道了。无论她做出什么事来,我都不会惊奇。”
芳馨道:“奴婢失言。只是好端端的,为何说起贵妃来?”
我叹息道:“昨日在御书房,郑司刑提到一位本领高强的美貌女侠,陛下以为是贵妃回来了。”
芳馨忙道:“真的是贵妃回来了?”
我点点头:“以奚桧口述的情形来开,极有可能是贵妃。如今汴城府尹已派人在汴城中搜寻了。不过……”我歪着头,以手支颐,随手画了几笔,“肯定是一无所获。”
芳馨凝视着我,意味深长地一笑:“姑娘看上去有些高兴,又有些不高兴。”
我用笔尖指着她笑道:“这话矛盾,若说不出所以然来,我可要罚的。”
芳馨屈一屈膝,笑道:“奴婢只能说说眼睛所见的,哪里能说出所以然来?请姑娘恕罪,奴婢再也不多口便是了。”
正自说笑,忽见小莲儿掀了帘子禀道:“姑娘,昱嫔娘娘来了。”
我连忙起身迎接,只见昱嫔披着一袭杏黄色驼纹大毛斗篷,扶着小宫女的手,摇摇走了进来。她解下斗篷,露出一袭茜色锦袄,甚是娇艳华贵。行过礼,我请她在榻上坐了,笑道:“这样晚了,天还下着大雪,不知娘娘有何指教?”
昱嫔急切道:“我仿佛听说,师尊回来了。朱大人昨日不是在御书房伴驾么?可有听到什么讯息?”
御书房中的应对乃是机密。我一怔,道:“不知娘娘从何处得知此事?”
昱嫔道:“今日陛下来永和宫用午膳,偶然提了一句,我才知道的。只是陛下没有多说,我也不敢多问。”
我舒一口气道:“汴城中出现了一位美貌的绿衣女侠,陛下疑心是贵妃娘娘。其实除了刑部的一个人犯,谁也没有见过。”
昱嫔甚是失望,微微喘气道:“我本以为师尊回来了,我还能见上一面。实情究竟怎样?请朱大人不吝告知,茜仪感激不尽。”
我看着她热切而期盼的眼神,确是真心牵念于恩师,不觉甚为感动,于是将奚桧与绿衣女侠之事细细说了一遍,末了问道:“娘娘以为,她当真是贵妃么?”
昱嫔出神半晌,道:“师尊除了剑术精绝,寒梅白玉手和吴山碧月掌也甚是厉害,徒手荡开十数条棍棒,实属等闲。以真气将水凝成冰,我虽没见过,不过我见过师尊逆狂风而衣袂不动,全凭一口真气。那人真是师尊也说不定。怨不得陛下午膳时甚是欢喜,自我入宫以来,从未见他如此高兴。”她的语气半是失落,半是欣然,透着心甘情愿的自愧不如和无可奈何的安之若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