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楚徭天性随意,易兰台问起时,他便以无忧门为名,道:“便叫无忧剑法吧。”
恰好吴江这时经过,不由叹气:“无忧门只有一个,日后你若再创一套剑法,莫非还以无忧为名?不妥。”
楚徭冥思苦想,无奈他实在不擅于此,又道:“阿易,听说你最近在江湖上得了个‘天子剑’的名号,要不就叫天子剑法?”
吴江摇头道:“胡来,胡来!阿易难道只用这一套剑法?罢了,我替你出个主意,索性把两个名字连在一起,这套剑法,便叫天子无忧吧!”
楚徭甚喜:“我怎地没想到,这个名字好,就叫天子无忧!”
易兰台与吴江对视一眼,一同好笑。
这便是楚徭,他自己没有第一流的天赋,练不成第一流的武功,却创出了第一流的剑法,教出了第一流的徒弟;他一生急公好义,不重身外之名,也并没有为自己和门派打出多响的名号,却有一个和睦如一家的无忧门,令江湖上的黑道大佬折节下交,与他结拜为兄弟。
易兰台思及往事,心中一片温暖。又想到赵清商方才要他将这一招多练几遍的话,便笑道:“言之有理。”他轻飘飘一跃而起,摇空绿在夜风中划出一道淡绿涟漪,直击湖水。待到他落地之时,恰巧一阵风起,方才剑风经过的莲叶莲花如同剪刀剪开画卷一般,齐整整地裂为两半。
赵清商深吸一口气:“好厉害!”几乎是与此同时,在她身后传来一声赞叹:“好剑法!”随后则是低低的一声叹息,“我不如你!”
赵清商诧异回头,却见身后立了一位身形高挑、身穿浅蓝道袍的道人,他下摆处全是泥泞,逆光看不清面容,只见他身后一柄样式奇古的长剑,也不知他在此地已经立了多久。
却听易兰台道:“原来是晏先生。”他听力远超赵清商,已听出身后有人,但也觉出此人并无恶意,因此并未点破。
这一姓氏并不常见,赵清商见他装束长剑,心中一惊:“是他?”
这人正是晏子期。他一路追寻燕狡踪迹,却因追踪术远不及莫寻欢,只隐约发现燕狡是去往深沉雪方向,他却也当真坚忍,硬从当地镖局中找出向导,通过沼泽来到了深沉雪处。
晏子期只看著易兰台,缓缓道:“你们方才的话,我都已听到;你的剑法,我方才也已见到。你没多少内力,用不得枫叶冷,却杀了燕狡,我却没能杀他;你方才那一剑,若用到我身上,我也破不了……”
他再上前一步,踏入了月光之中,再次重复了一次方才那句话,这一次声音却坚定了许多:“我终于明白,我不如你。”
易兰台语气平和:“晏先生,你过谦了。”
晏子期却不理他这句话,上前一步,忽地拔出身后的干戈剑。赵清商在一旁看得一惊,但易兰台神色不动,也便未作反应。却见晏子期竟是将干戈剑递过,沉声道:“我做了一件错事。”
“我当时不忿你以枫叶冷内功胜过我,因此派峻山道人以搜神蛊废了你内力。这件事是我做错,你若想报复,便由得你。”
这一番话说出,压在他心头这些时日的郁结忽地散开,心中直觉松快无比。其实下蛊之事是当日峻山道人挑拨,他当初带艺投师,原本就是青衣教中人。但晏子期身居“高山流水会子期”之首,生性高傲,决不肯把事情推到下属头上。
这一番话说出,易兰台亦是吃惊不小。
他起初只当搜神蛊是燕岭三卫在自己身上所下,万没想到竟是江湖上素性骄傲的晏子期所为。当初若是他身有武功,戎族人又怎能轻易在客栈得手,易山、易水何必惨死,他又怎会被迫一路仓皇逃亡!
他看著晏子期全无表情的面容,心中泛起多少滋味,但最终仍是声色不动,伸手把干戈剑推了回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罢了。”
晏子期甚是诧异,他看向易兰台,却看不出一分作伪神情,终究一咬牙,先收起干戈剑,随后从身上取出一个瓷瓶掷了过去:“这里面是搜神蛊的解药,每日午时服一颗,连服五日便可。”又道,“这解药无法恢复你以往内力,但能让你重新开始练功,我欠你一次,日后定会还你。”
他转身便走,仍不忘留下一句话:“明年此时,我会再找你比剑。”
易兰台看著他大踏步离去的身影,慢慢收起了瓷瓶。赵清商急道:“他毁了你内力,你真不和他计较了?”
易兰台拍一拍她的头:“他是难得的武学奇才,一时想错也是有的。而易山、易水之死,也不能算在他的身上。”他轻轻把她揽入怀中,下巴抵著她的秀发,“何况若没有这件事,我又怎能遇见你?”
赵清商听他说到后一句,不由自主便笑起来:“这也说得是。”又叹道,“我这一次来北疆,可真没想到会这么圆满,简直像梦里一样。”
繁星点点,莲香阵阵,以后要做的事情是那么多,那么令人憧憬,那么美。
晏子期走出深沉雪,他先前雇佣的向导还等在外面,见到他出来奇道:“道爷,您这么快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