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这几日的晨昏颠倒,要我瞬时把这么伟岸的称号和“落水狗”联系起来是有一定难度,需要一定时间的,几乎是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发愣,缓缓道,“齐尔雅真失敬了。”
“原来黄姑娘便是‘呼伦贝尔格格’,这如雷贯耳的名声,在下可是佩服得紧。”济尔哈朗笑道,已然换成了汉语。
我摇摇头,“什么如雷贯耳,你多半是在想以后记不起‘名不副实’四个字怎么写时,就来找我。”指婚那日他既然在,早已知道我是谁,反倒是我一直被蒙在鼓里。
他把手拱一拱,神情谦和道,“如此说来,黄姑娘是不希冀在下站在你这一边了?”
我忍不住要笑,倘若这是我穿过来的第一天,那绝对要当自己来了横店影视城,拍的是清朝时期的武侠片,也便拱拱手,“金公子客气,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站自个儿一边的朋友当然是越多越好了。”
这倒也是实情,我不大清楚他的一生状况,只晓得他一直活到多尔衮死后,绝对算得上长寿多福,当下判断为潜力股一只,本着可持续发展计划,也是应该结交的。
“黄姑娘果然爽快。”他身材修长,俯身看我时遮着大半的光,难怪那日觉得熟悉,只因同是爱新觉罗家的血统,虽然那多一些温和的书卷气,却并非全无凌厉的煞气,或许只是隐藏得好罢了,想到这里我不自觉退了一步。
在这杀气腾腾的地方,找一个笑面佛不容易,笑面虎却随处一捞就一把。看他不明所以地趋近,便随口闲扯,“你为何娶‘福’用作表字”。
“黄姑娘在蒙古长大,难道猜不中?”
“济尔哈朗,济尔哈朗……”我默念了两遍,若是用蒙古语来套,倒是幸福的意思,立时恍然大悟,原来他这个“金福”就是这么来的。我据实以告,倒是被他给诓了。还附送了黄笙生纯手工制作大阿福一个,当真血本无归。
“对了,可曾看到十二贝勒?”忽然想起我出来的目的不是和人闲话家常,这么会儿十个阿济格都走远了,扬一扬手里的盒子,“我正要送东西过去。”
“你这手是怎么回事?”济尔哈朗只怔一怔,面色忽然大变,不答我话,却一把就捉住了我的手,“在哪儿弄起的?”
他总是极和气的,头回见他表情这般夸张,几乎已是惊慌失措,心里不由微微一动,将手抽回,语气平和道,“我自个儿贪玩,不留心在假山堆上摔的。”
“你没骗我?怎么这样不仔细?”他面色稍霁,缓过一口气来的样子,口里越发温柔,“现在住哪儿,回头我让人拿药给你送过去。”
我留意到他不自然的表情,以手覆他的手背轻拍一下,示意他安心,“区区小伤,何足挂齿,过几天就好了。”
“怎么说那么见外的话儿?嗯,你想来是随着四嫂住了。”说话时,他的手已从我手腕滑到我掌心,握下来动作很轻,又极快的放开,“我领你去找十二弟。”
“多谢。”走在他身后,有一种意外的沉静,黯淡的月色替所有可见的都渡上一层柔和的清辉,淡泊而安宁。低头看自己的手心,掬着那白月光,显出细细纠缠的掌纹。
有他熟门熟路的领着,自然是极快摸对了方向,东西送到时,多尔衮亦在,那眼光若有所思,我也不做理会,告了辞出来,方谢过济尔哈朗回去。
送趟东西送过半个时辰,多铎是自然早等得不耐烦了,一见我劈头就问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我被他吵到头痛,也不想多说如何遇上济尔哈朗,摸过他额头,不见更烫,敷衍着哄他睡了,急急走人。
第二天一大早的,哲哲光顾,怀里抱一个我没见过,圆不隆冬的小不点,却是她的第一个女儿马喀塔。小家伙只有一岁,模样倒挺可爱,粉嫩嫩软绵绵,递给我抱的时候,趁她不注意,色心大起,伸出爪子就往她脸上捏了把。谁知她不仅不哭,还冲着我咯咯地笑,弄得哲哲连连夸我会带小孩,末了补充,“十五弟模样俊,你们的孩子一定可爱得紧,”我陪笑,很想两眼一翻就昏死过去。
哲哲到我这儿来,当然不是来给我看女儿的。她还带着重孝,脸色不大好,样子疲倦而紧张。我猜她多少知道点皇太极要夺位的心思,这会儿压力一定必定不小,偏偏这事又是对谁都不能开口,只能自己憋着的。历史上说孝端皇太后之所以得到皇太极敬重和喜爱,有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不参与政事。想来这点应很对帝王的胃口,这类把大男子主义发挥到极致的生物的特点就是控制欲强、占有欲强、独裁欲强。
闲话家常了过去后,终于说到正题上,她要把马喀塔放我这儿几天。其实无需我担心,这是四贝勒嫡福晋的第一个孩子,将来的固伦公主,伺候的奶妈嬷嬷多到我不用动手,只要一旁看着就行,无非借借我的地方。
“大汗和大福晋的丧事两头挑着忙,爷还让我照看照看阿济格那兄弟三,我哪还得劲儿来对付这小的。”
“姐姐,没紧要的事就让下人去做,您这几日必是没得空儿好好歇息,自个儿当心身子才是。小格格放我这儿,您尽管放心就是了。”我边说边在膝上颠着马喀塔,自从瞬时发觉逗她是件极有乐趣的事,我立马陷入乐此不疲中去。
“你们倒也投缘,”哲哲看着我们两个分外欣慰道,“你来了这儿,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时候多来过问,反倒是央着你帮忙,真惭愧得紧。”
“这是说的哪门子话,姐姐您是我最亲的人,我不帮您还能帮谁?”
嬷嬷们一个个上来给我请安,搬了一堆要用的东西入来,我从不知道这年代伺候小孩这般复杂,看得目瞪口呆。小孩,还是晚点生的好……
下午让人搬了软塌到树荫下,自己躺着,让小家伙趴在我飞机场的胸口,一大一小乐陶陶地睡午觉。初来的那天还热得很,这几日不知怎么就凉快下来了,风吹着很是惬意。我闭着眼睛,一边理一理刚洗过还没束起来的头发,一边伸手去摸旁边矮几上的茶杯。
身边似有人走动,我也懒得理会,手指触到个陶瓷质地的东西,茶杯什么时候换成这样了?肚大口小,乌鸦喝水?我在诧异中睁开眼来,还没看到手里拿着什么,先对上一双温柔的眼睛,不由得“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