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院子里最后几株菊花也在十一月冬风起时落尽了,大军终于班师,照例是要在清宁宫设宴的。
侍女替我梳妆,正室品级从头至足极尽奢华,我对大婚时沉重繁复的衣饰敬而远之,尤其不喜欢盘发带钿,两个小宫女足足弄了近一个时辰才勉强达到我的要求,荣贵在门外来回踱步,苦着脸一个劲地瞅我,“福晋,都过了时辰……”
我不耐道,“晚了便晚了,少我一个天又不会塌。”也许是看到他的时候便会浮现李海的面孔,机灵通透却逆来顺受,我下意识总待他冷淡而疏离,后来想起来,其实他也不过和李海一样,十五六岁的年纪,还只是一个孩子。
去清宁宫的半途上,还是发现少带了耳坠,我不搭理下人的劝阻,掉头就往回走,当然知道自己这是做什么,不想去那种场合,所以迟到早退,少呆一分钟也好。
小山居里只有两个粗使丫头,骤见我去而复返也不敢多置一词,各自分头散去。我随便寻了副耳坠对镜带好,走回院子时见着石凳,又在树下坐了一阵才姗姗起身。
还没踏出院门,斜里就有人影闪到跟前,手一抬拦住我的去路。
我咬咬唇,四下倒是无人,却还是作势福了福身,“爷吉祥。”
多铎一把就将我扯起来,怒道,“你这是做给谁看?”
“礼数总是该守的,也无所谓给什么人看。”
“你还敢说礼数?回来连家门都不踏入半步,宫中设宴过了大半时辰也不见人影!嗯?你是存心要和我过不去?”
我抬头扫了他一眼,他比之前黑且瘦了些,但眼中仿佛要把人生吞活剥的气势毫无变改,便淡淡道,“有人说了闲话?”
“你!”他自小爱面子,我猜得大概没错,也听过宫里头的八卦,他愤然瞪着我,半晌才将怒火压弹下去,“和你说什么礼数,我真是……算了,你和我出去。”
我点点头,跟在他身后,第一次会面还不算太差。
没走出几步路,前头就有人匆匆过来,老远地喊,“十五弟,你在么?”
听声音是德格类,多铎不应声,望了望前方,驻足回头看我忽然问,“怎么只带一支压鬓簪?”
我想也未想便答,“光一个钿子就够受了,还要那些做什么?”
他皱眉,然后一伸手掠过我面颊,“簪子斜了。”
德格类就在这个时候走近,两步开外已神色了然地笑起来,“我就说宫里多大的地方,小十五寻个人怎么那么久?原来是相思情切……”
我低头翻着白眼,他的兄弟怎么个个如此无聊,嘴上还是道,“让十哥见笑了。”
“什么话?弟妹别见怪才是。”
多铎复替我整了整衣襟,才转身笑道,“劳烦十哥好找,咱们走吧。”
我明知他在演戏,这时也不得不伸手搀住他胳膊,记得临离开大凌河城时大玉儿说太医偶尔提到了他受伤的事,看他现在走路不便的样子,原来不假。
一路多铎再不与我搭话,只是进清宁宫时握紧了我的手,似乎轻叹了口气。
“格格,该起了。”听到玉林熟悉的催命小调儿,我把自己从被子里挖出来,四周是陌生的光景,披头散发地呆坐了会儿终于想起这是在哪儿。
既然男主人回了家,我这个女主人也就没有继续留连在外的借口。不过狠话是他自己说的,书房就让他自个儿睡去吧,留下这间宽敞亮堂的主屋给我一个人,不知有多奢侈。
洗漱过后等着玉林来替我梳头时,被台上一只紫檀匣子勾起了好奇,我转头问,“这是什么?”
“贝勒爷一早送来的,格格那时还睡着呢。”嘿,说得我多罪大恶极似的,我不屑地哼了声动手揭开匣盖,“呵,好阔绰的手笔。”
匣子里盛着数十支簪子,从羊脂白玉到赤红珊瑚,镶珍珠的,掐金丝的,缀猫睛石的,看得人眼花缭乱,就差熠熠生辉华光满室了。
玉林在我身后吐舌头,“格格,贝勒爷这份礼可送得大了,别家福晋一年到头都未必能得见这许多。”
“是啊,”我将匣子推到台上,“回头我要看府里的账目。”
“怎么还磨蹭着,该见礼的都在厅里候着大半天了!”她嘴一撅刚要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