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接一句,“小爷,这是要您记住拿自己的身体出气的代价。顺便告诉您一件事,老臣今日听说大汗的侧福晋身体不适,已先行返回沈阳。”
我翻身坐起,“那……福晋她……”
“自然是要随行的。”
原来是这样,她当真不知道。
一重又一重的往事瞬时如轻烟弥漫。与她在一起时的每一幕,交叠纷繁。她穿的衣裳,说的话儿,还有一颦一笑……
睁开眼,一室的清冷,好一场梦。
对着半张空床,仿佛回到父汗和额娘离去的那一年。
枕席间似乎还有她身上的馨香,遍体却是,无人问津的寂寞。
我静静躺着,其实,结局我一直都记得,她抱着我说“对不起”。
只为那时没有陪在我身边。
那样追逐过的,宁可自欺欺人的,因为她一句话都有了结果。
我强要她,没有守住和她的小孩,甚至疑心她与人有染,冷落她刻薄她。
她最后却还是选择拥抱我。
收到第一封她写来的信时,乌云珠问我,“好多天没见爷笑了。福晋说了什么,让爷这样开怀?”
手里的信还没拆封,我怔了怔,原来我高兴只是因为她惦记着我。
她写了很多,末了提到她收留了一个孩子,身份可能不好,事先知会我一声。
“福晋,大概是很想要孩子吧。”乌云珠听到后这样评价。
我们会再有孩子的。我又和自己说了一遍,然后提笔给她回信。
宫中依旧繁花似锦,街上依旧人往如云,只有我心里是一片寂静天地。
越来越多的时候我选择酒醉而归,回来便倒头大睡,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做。
“生活真是很容易让人沉沦呢,也许游历四方会是不错的主意。”
原来那并不是她的玩笑。
柔软的信笺上她一字一句和我说草原的那达慕,和我说她的家人,和我说那个小小的男孩,可是,从来不说什么时候回来。
我没有问,只是任由时日一点一点过去。
她渴望的自由,我欠她的人生,都还给她吧,现在还不算太晚。这样想着,却终究不可能成真。
即使远远离开了沈阳,依然离不开是非,尾随着她的,有四哥的人,六哥的人,还有我自己的人。她大概是知道的,所以信里并不隐瞒什么。自从大吉山房和玉林的事后,对于这些她已不再和我争辩。
更多的,她开始很和气的笑,把自己隐藏得更深。
忽然的,我就怀念我们相互置气,用冷淡伪装彼此的日子。
那时,阖府的热闹衬着她的院子愈发静谧无声,我从半开的轩窗见到,她抱膝坐在榻上,案前摊着书良久都未翻过一页。她出神的样子毫不设防,无助而且孤独,可是至少就在我伸手可触及的地方……
半年后,她果然孤身离开科尔沁一路北上游历。
我莫可奈何,仿佛是一件早已预料却无法改变的事。
等她的消息就变成生活中唯一的宽慰。
渐渐的,递回的信越来越长,混杂着蒙文与汉文,有时匆匆写就,有时却附有厚厚一沓画纸。那些深浅不一的墨线勾勒的山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峻与空旷。以至于我忍不住问自己,阿尔山的天池是那样深澈动人么?而苦列业尔山城已经如此荒凉破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