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武德及贞观十余年的建设,长安城已有近百万人口,其中,不乏波斯、大食、天竺、高丽等远土各国及高昌、吐谷浑、回纥、突厥等西域、北方各族的人。如果在大街上遇到长相奇特,衣着古怪,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的人,那一点也不是什么稀奇事。甚至有的胡人娶汉女为妻,或汉人带着胡姬招摇过市。礼部曾有官员上表,认为胡汉通婚,有伤风化,更使血统混杂,家谱难制,谁知被李世民骂了个狗血临头,驳了回来。他似乎忘了,当今陛下的祖母便是鲜卑人,而当今的**长孙皇更是北魏鲜卑贵族拓跋氏后裔。皇上本人便有胡人血统,而他又娶了一个“胡女”为妻,他又怎么可能禁止胡汉通婚呢?
而在西市当中,又出现了许多中亚各国及波斯人开设的店铺,如珠宝铺、香料铺、酒店等。尤其是波斯人,几乎操纵了长安城的珠宝香料市场,当然他们很多学会了韬光养晦,所以一个不起眼的波斯干瘦老头,却有可能是富可敌国的一富豪。
而波斯人的酒店也给西市汉人所开的传统酒店以极大的冲击。他们出售与白酒、绍兴酒等味道迥然不同的葡萄酒,据称连当今的皇上都极为爱喝,甚至亲自监制出八种葡萄酒来当奖品颁赐群臣。
当然,用以吸引顾客的,不只异域风味的酒和菜肴那么简单。
西市升仙楼在一年之内一举成为西市最大的胡人酒楼,每日未及日中便已熙熙攘攘,贵客盈门,直到深夜方止。升仙楼高两层,四面环绕,有廊台相连,中央则是一大块平地,用以在饮宴时表换歌舞。
此时地二楼东面的一间厢房中,三个人正开怀畅饮,一个汉人年纪不大,很有几分英武之姿,两名胡人体材高大,从侍女毕恭毕敬的样子来看,三人显然都有点来头。
这三人若论官职,在高官满地的京城之中实在算不了什么,但若论影响地位,却不亚于六部中的侍郎。他们当中的年轻汉人小伙名叫黄明,是京城守备军屯营飞骑的一个小将领,别看年纪不大,原来在宫中任职侍卫的时候,曾由皇上亲授射箭之术,后又受教于回纥第一射手扎特朗,由于他肯下苦功,箭术长进极快,几次受李世民表扬,更获赐一条白狐围巾,在大唐军中是人人都想超过的偶像。尤其是一次由于吏部尚书长孙无忌误带刀入宫,论罪处死了失职的监门校尉陈染,黄明是陈染的好朋友,闻事后大哭一场,随即请辞回家。李世民知道后,亲下两道诏书,承认处罚过苛,请他继续回军中效力。黄明不由不大为感动,另之又知道大唐将对突厥动武,不肯放弃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于是赴屯营飞骑效力。而他的名声,早已传遍全城。
两位胡人则是大唐战马的牧场监牧,监看驯养战马,在他们的努力下,战马已由原来的数万匹成长到十余万匹,并且战斗力大大增强。尽管两人都是五品小官,但他俩两日上一奏折,一月面圣一次,除了几名宰相和几个亲信大臣外,要数他们见皇上见的最多了。大唐不久要同突厥开战,这在长安是公开的秘密,而要战败突厥,就一定要有强大的骑兵,在这种情况下,韦斛两人的作用无可替代,太宗皇帝对他们提议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从未驳回过。这三个人,可说是皇上的亲信和红人。因此,即
使以升仙楼这种有势力有后台的地方,也是殷勤的招待。
三人此次来升仙楼,并非单纯的饮酒叙旧。斛斯正当初看上了碧云楼的紫霞,黄明与韦槃提在幕后出谋划策,斛斯正冲锋陷阵,历尽艰终于抱得美人归。紫霞时称歌曲舞三绝,一副歌喉、一双美腿迷倒了无数王孙贵族,但她又洁身自好,卖艺不**,无论有人出价多高想一吻芳泽都被她断然拒绝。当紫霞选择斛斯正的消息传开后,不知有多少人惊讶掉了下巴。据说有些权贵子弟为不让紫霞落入异族人之手,曾组成暗杀团想暗杀斛斯正,后来发现他们的功夫和斛斯正差距太远,这才罢休。
碧云楼少了紫霞,生意也没有差许多,老板颇有远见,培养了好多后备的人才,适时推出后,很快便又红开了。不到一年时间,紫霞的名字便只存在于人们的记忆当中了。
而前两天碧云楼的老板来见紫霞,或称为斛夫人,说碧云楼无以为继,准备关门后回沧州老家。经紫霞询问才知道,东市酒店食肆的生意,几乎都被西市抢走了,尤其是升仙楼,独占了西市一条街的买卖。三个人听说后很好奇,便相约来看一下升仙楼远近闻名的胡舞。
黄明是第一次喝葡萄酒,把玩着白玉雕成的酒杯,看着鲜红的酒浆,竟有些不敢入口的感觉,闭上眼睛一口喝下去,只觉得入口甜酸可口,回味略带苦味,没有白酒的辛辣,却也别有风味,不由大叫一声“好酒!”
吃着炖得火候恰到好处的小羊肉块,辅以来自异国的水果蔬菜,黄明暗暗明白了升仙楼红火的原因。如今的权贵亦求新鲜,山珍海味吃腻后,正好到这里换换口味。
正畅饮间,外面笛声扬起,三人打开房门,来到走廊上向下望去,一红衣少女正坐在中心平台的长椅上,悠闲的吹奏。再看看其他厢房,却都没有动静,偌大的两层楼回廊,只有他们三个人出来。黄明截住一
名侍女询问,才知道大家都在等平台的演艺到了最后时,来自龟兹的美艳少女灵玲出场后才会齐聚观看。
长笛过后,又有觱篥、笙、箫等乐器的独奏或合奏,直到有一名少女在箫的伴奏下唱了几段屈原《离骚》改编的曲子,才有几群人出来捧场,其他时候,各厢房都无动于衷,各喝各自的酒。
不觉间夜幕低垂,平台四角燃起了四个火把,回廊上忽然喧嚣起来,原来在厢房中饮酒的客人们纷纷涌到回廊之上一名侍女走进黄明三人的房间,说道:“灵玲小姐的歌舞就要开始了,三位大爷不去看看吗?”三人连忙来到门外,适才冷冷清清的回廊,如今已挤满了人,黄明在其中看见了不少王公大臣。
忽然笛声轻悠的鸣奏起来,回廊上立刻鸦雀无声。笛声依然极低,象在迷雾中的一抹倩影,诱人心弦又无法捉摸。八名艳装少女列队上了平台,大袖翩翩,象八只蝴蝶般穿插起舞,笛声在极低处竟还能回旋宛转,让人的心都随之飞到遥远的远方。笛声渐渐高扬,如苍鹰冲天而起,在云端飞翔,傲视着高山流水,草原大漠,在最高处嘎然而止。当人们的心因极动忽然转入极静时而难受时,琵琶声如叮咚流水般响起。一个带有浓郁的胡人口音但又吐字清晰,极甜极亮的少女的声音曼声喝道:“孟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栗。愁多知夜长,仰
观众星列。三五明月满,四五蟾兔缺。客从远乡来,遗我一书札。上言长相思,一言久离别。置书怀袖中,三岁字不灭。一心抱区区,惧君不识察。”
少女的歌声略带忧怨,如泣如诉,渐渐低下去。黄明觉得,这声音与斛斯正那蹩脚的汉语语音很象,正要取笑他几句,却见斛斯正神情极为紧张,双眼在平台周围四处搜索,似乎要找出唱歌者的位置,不禁心中大为惊讶。
琵琶声忽露肃杀之气,如同两军在大草原上对垒,士气高昂,杀声震天,八名舞蹈的少女围成一个圆圈,向四方盈盈拜倒。便在此时,琵琶如同撕裂帛布般不四弦齐鸣,嘎然而止,而平台四角的火炬忽得变暗,不过一息时间,火炬便又转明,八女围成的圆圈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名少女!
随着急促的羯鼓声,中央的少女急速的旋转起来,她身上的十余条绸带反射着各色的莹光,在火光中耀人双目。
黄明笑道:“难怪升仙楼买卖兴隆,这舞比嫂夫人当年毫不逊色!”回头看斛斯正和韦槃提,却见斛斯正满脸涨红,双眼目不转睛的紧盯看场中的少女。斛斯正在朝中都出了名的老实,黄明不禁诧异,不知他为何如此失态。
一声铜钹敲响,乐声顿止,旋转的少女停住身形,只见她鼻梁高挺,双目在火光中略带异色,上身是低胸舞衣,**丰露,下身是及膝短裙,一双小牛皮蛮靴,身上更披有十余根各色彩条,在充满野性的装扮中不失一点清纯。
四面回廊响起一阵喝彩声和口哨声。忽然,黄明身旁的斛斯正跃过回廊扶手,跃下了二楼,直冲上平台,四面回廊上顿时一片嘈杂的议论之声。
灵玲先是很吃惊,待斛斯正冲到她面前时,忽然脸上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神情,用胡语说了一句,谁知斛斯正挥手便是一计耳光,将她打得横飞了出去,满场顿时大哗,不少人已经磨拳擦掌,准备教训这个不懂怜花惜玉的粗鲁小子。八名舞女更吓得四散奔逃。
却见灵玲向斛斯正双膝跪倒,眼泪欲滴,两人急速的用一种奇怪的语言交谈起来。黄明曾向韦、斛两人学过突厥语,虽不精通,也可知他们说的肯定不是突厥语,场中众人也都寂静无声的注视着这突然的变化,黄明再看韦槃提,却见他脸露惊喜之色的看着场院中二人,不禁轻声问道:“老韦,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在说什么?”韦槃提笑道:“灵玲是老斛失散多年的妹妹,他们正在叙旧呢,龟兹语你没学过,当然听不懂了!”
黄明一怔,继而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以为老斛疯了呢。他妹妹怎么到升仙楼当歌伎?”
韦槃提轻叹一声道:“当初我们在突厥因故杀了一名当地权贵,在兴勒帮助下连夜逃奔中原,他妹妹随人学习歌舞,没有和我们一起逃出来,被官府抓去卖为官奴,后升仙楼老板把她买下。她知道我们可能在长安,便每日献舞,希望有一天能碰上我闪。”
黄明佩服的五体投地道:“老韦果然了不起,居然连这都能猜出来。”韦槃提笑骂道:“笨蛋,你听不懂龟兹语,我还听不懂吗?这都是他俩刚才说的。”
果然,斛斯正伸手将灵玲拉起,两人抱头痛哭,斛斯正将自己的长袍解下,给她披上,两人便要下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