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门外的路口,伍立群和丁世村已经坐在了车上。
伍立群从上车时就没再说过话,也没有吩咐过司机往哪个方向开,倒是坐在后面的丁世村先开口了:“你准备去哪里?”
伍立群从车上的镜子看了看丁世村,想了一下开口说道:“去灵吉弄12号。”
“开车。”丁世村果断地吩咐司机,一阵黑烟从车后冒出,两辆轿车向灵吉路驶去。
詹生抵达上海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五点多了,他以前只是从徐重霄的嘴里听过这个国际大都市的种种,只知道这个十里洋场是个冒险家的乐园,这一切都是因为徐重霄是个上海人。
正如徐重霄自己曾经说过的,上海鱼龙混杂,一个外来人,不管出于什么动机,能在这里站住脚,就说明他有头脑,这就已经成功了八分。
可剩下的那两分呢?詹生站在十六铺码头前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回忆着,他想起来了。徐重霄说,剩下的一分是运气,另一分是胆识。
后面轮船的汽笛一声响,将正在回忆的詹生惊得回头一望,正好看见了西天那最后一抹红霞。它像被撕碎了的棉絮,刚要随着风往北飞去,却由一双巨手将无助的它硬是扯向了西边。
詹生转过头来,一个穿着灰白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已经行至眼前。
男子摘下墨镜,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是詹家大侄子?”
詹生没有急于回答,而是也将这名男子上下打量一番,然后不动声色地反问:“是,你是?”
“我是你姑父,可算接到你了。”
毫无疑问,他就是“孤岛”。秋的本名叫何先法,他看了看詹生,突然皱着眉头说道:“哎呦!你怎么穿着中山装?”
“中山装怎么了?”詹生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这身笔挺的中山装。
何先法赶紧把他拉到一边的货箱下面说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上海滩!这是沦陷区!你当这是在重庆哪?在重庆你穿中山装没人管,这里怎么能穿这个玩意儿?你是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重庆来的?这摆明了就是个身份证明嘛!”
经何先法这么一说,詹生这才意识到在敌占区的上海,中山装是特立独行的象征。他迅速脱下中山装,从皮箱里找出一套西服换上。
何先法帮他整了整西服上的皱褶,这才笑着说道:“对嘛!这是什么地方?大上海!中山装是干什么用的?干革命!这里没有革命,还是西服好看!”
他说完弓腰就要接过詹生的皮箱,却被詹生用手挡住了。
“谁说这里没有革命?我就是来干革命的!”詹生冷冷地看着何先法。
何先法抬头看了看詹生,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了句“对,快走吧!”然后独自向前走去。
詹生看着他的背影,迟疑了一下就跟了上去。
前面那条路就是旅客出码头的唯一路口,路口设了警戒线和铁丝网,有两个日本兵正端着刺刀检查过往行人的行李。左边是一个机枪明堡,右边还有一队日本宪兵。
詹生稍稍跟在男子后面一点,何先法早早地掏出良民证,走到日本兵跟前,却被日本兵拦住了。
两个日本兵将枪挎在肩上,从上到下将何先法搜了两遍,没发现什么异样,又仔细看了看良民证,这才挥手放他过去。
詹生也给他们亮出良民证,却依旧被拦下。好在詹生全身上下都没搜出什么来,当日本兵端着刺刀让他摘下帽子的时候,詹生依旧没有犹豫。帽子摘了下来,里面空空如也。
一个日本兵上前将他的皮箱一把抢过来摔在地上,让詹生打开。
就在这时,詹生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微微迟疑了一下。然而就仅仅是迟疑了这么一小下,两个日本兵马上把枪栓一拉,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詹生的脑袋,嘴里哇啦哇啦地骂了起来。
见日本兵有上前的攻击姿势,詹生这才不紧不慢地打开皮箱。日本兵用刺刀一下将它挑开,见里面全是衣物,好像不太甘心,又用刺刀把衣物全都拨拉到地上,却发现没什么异常。
詹生一直是镇定自若,但他不知道,此时警戒线外的何先法的手心里却紧紧地为他捏了一把汗。
“你的和他是什么的关系?”一个日本兵端着刺刀向站在警戒线外的何先法问道。
“我是他的姑父,亲戚关系,亲戚关系,呵呵!”何先法赶紧举着良民证解释道:“我们的良民的干活。”
两个日本兵嘀咕了一阵,这才手一挥,放詹生过来。
何先法暗地里舒了一口气,两手都湿了,赶紧将手在长袍上摸了摸。而詹生提着皮箱走来的时候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两人向路的那边走去。
天色已晚,詹生一路都没和何先法说话,待走到一个有人进进出出的房子跟前时,詹生这才抬头看了看。房子的大门大开着,门上挂着一块匾,上面用榜书写着四个大字:盛祥旅店。
阿宝正在大堂擦桌子,见有客人来了,赶紧把抹布往身上一搭,跑出来招呼。
“二位老板,要住店去楼上,二楼有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