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来的是詹生,彭小岳开始怀疑起来,大半夜的所有的客人都睡着了,他叔叔刚走,他出来干什么呢?
彭小岳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往门缝跟前贴,想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个清楚,黑暗中却突然碰了一下旁边的洗脸盆。
搪瓷做的洗脸盆咣地一声把詹生和彭小岳都吓了一跳,詹生马上警觉地向彭小岳的屋子走来,彭小岳把门轻轻地带上,赶紧蹑手蹑脚地上了床。
他听见詹生的脚步声走到门口就停止了,这说明詹生正在门口偷听。彭小岳的脑中不禁充满了疑问,在他看来,这个平时话不多的男子,好像满肚子的心事,沉默的态度只能说明他对别人的警惕和怀疑。除了话不多之外,这一点,倒有些像自己。
詹生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没听出什么名堂来,但他对彭小岳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敲了几下门。
彭小岳在床上想着该不该去开门,可就这么会儿功夫,门被敲得更响了。
彭小岳只好装作睡眼惺忪地前去开门:“谁啊?大半夜的。”
“我,你的邻居。”詹生在门外低低地说道。
“是你啊?”彭小岳开了门说道:“找我什么事?”
詹生什么话都没说,阴沉着脸往门里逼近了一步,一把拉开灯,扫视了屋里一圈,目光落在彭小岳的身上问道:“你在干什么?”
“大半夜的我还能干什么?睡觉呗!”彭小岳说着打了个哈欠。
“你没有睡觉。”詹生冷冷地看着他说道:“哪有不脱衣服就睡觉的?”
彭小岳心下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忘了换衣服。该死!彭小岳在心里骂道,刚才脑子乱成了一团麻,都怪这该死的任务和该死的沈萍。
“不脱衣服就睡觉很奇怪吗?你不是也没睡吗?”彭小岳问完赶紧把话题扯到一边:“兄弟找我有什么事?”
“我睡不着,出去溜溜。刚才听见你这屋子里有响动,以为是耗子闹得,就来看看。”詹生看了看彭小岳说道:“我没事了,你接着睡。不过最近这店里的耗子太猖狂,小心提防才是。”
彭小岳口头应着关了门,心想你他妈才是耗子,我爱睡不睡,关你屁事!不过被詹生这么一说,彭小岳倒还真的有些困了,他没空再想詹生的事,翻身上床倒头便睡起来。
詹生的心里很闷,这两天一到夜里旅馆对面那条街上的聚仙楼里就唱个不停,而这歌声正好撩动詹生心里的一根弦,所以于是他想出去走走。
要不是聚仙楼这两天好像过节似的张灯结彩,那么詹生从来上海以后到现在,还真没注意对面的这楼是个妓院。
詹生看那楼里进进出出的都是妓,女扶着一些醉汉,这些醉汉嘴里咿咿呀呀,一听就是日本话。平时这家妓院可以算得上是门可罗雀,估计这也跟这两天汪伪的国代会有关。
詹生不想去这样的是非之地,尽管从聚仙楼里飘出的歌声一下下地撩拨着他那根孤寞已久的心弦。聚仙楼门前停着几辆黄包车,见詹生经过,那些车夫都欠起身,以为他要搭车。谁知詹生摆了摆手,径自向路的那头走去。
雾很大,詹生独自走到路口,再回头看看这条路,除了藏匿在雾中的灯光,两边的建筑就像消失了一样。
詹生边走边想,想着临行时戴笠对他的嘱托,想着来上海以后何先法的为人。詹生说不清对何先法是讨厌还是喜欢,他这个人很复杂,詹生感觉摸不透他,也许当官当久了都这样吧!詹生这样想着,能给自己些许的宽慰。
詹生如果知道徐重霄的墓,就一定会去看看他。干这行干久了,詹生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在直属行动队的时候,都是年轻人,每天除了训练就是上课。记得当时一旦有任务下来,詹生和那些同事都会抢着去,这也许就是何先法说的年轻气盛。
何先法身上有一种令詹生说不上来的恐惧感,詹生琢磨了很久,几乎把从来上海时何先法的一举一动都像看电影似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可是却并没有发现哪点不对劲。总之,詹生觉得和这个人共事有些让他害怕。徐重霄死了,听何先法说只给他记了一功,戴笠说了句为党,国殉职就草草了事。关于徐重霄执行的刺杀汪精卫的任务,戴笠只说是绝对机密,而就因为徐重霄执行的是绝对机密的任务,所以连这个任务是什么局里都没有向大家解释。而且到现在徐重霄连尸体都找不到,詹生可不想落个和他一样的下场。
詹生正在回忆这些过往,一声汽笛却把他拉了回来。前面就是十六铺码头了,那些轮船若隐若现地靠在码头边上,舷窗里亮着昏暗的灯,就像一个个巨大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