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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亭外表虽简陋,亭内却被布置地整洁又舒适,正中央的石桌旁坐了四人:一位体态丰腴、珠光宝气的美妇人坐在上首,一名慈眉善目、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二座,一名形容枯槁、干瘦无比的老人坐在三座,一名大腹便便、一身绸缎的大老爷坐在末位。
干枯老人阴沉沉地开口:“二小姐好威风,十天盗走五十三张欠条,二小姐怎么不干脆把其它人偷个干净,也不用再评贼宴魁首了。”
晏子翎顿时兴奋,果然开始收拾吴妙妙了,不过到底为什么拦着他啊?
吴妙妙轻轻笑道:“我当是什么事,请教符前辈,贼宴有哪一条规矩说不许多偷欠条?我晓得前辈的徒弟被我偷了欠条,让前辈生气了,不过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找师傅来出头,丢人不丢人?”
干枯老人一拍桌子正要破口大骂,那大老爷却笑眯眯地截过话头:“二小姐说得有理,既然您要讲规矩,那么我们就来讲规矩,规矩可说了不能带外人赴会,大少爷和二小姐船里的人总不能是内人吧?船上的朋友,还请下船一见。”最后一句暗暗带上了真力,声音在夜风中远远荡开,一直传到岸边。
晏子翎和吴妙妙脸色都是一变,彼此对视一眼,这一眼里包含了“你也带人来”、“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带人来”等诸多复杂含义。
陶仲商是耳力极佳,早听出隔壁吴妙妙的船上有人,听吐息还是完全不会武功的人,想到之前晏子翎说吴妙妙身边有一个小白脸,多半就是此人了。不过也与他无关,陶仲商在心中思忖,现在既然已经被发现,再藏也没意思,倒不如光明正大地赴贼宴,想罢,陶仲商提起刀跳下船,径直向木亭走去。
身后吴妙妙的船上传来一阵响动,有人跳下船直接摔了一跤又爬了起来,那人一路小跑想追上陶仲商,在后面高声道:“这位大侠请留步,太黑了我看不清路,劳烦您带我一程——哎哟!”这是不知道踩到什么又跌了一跤。
陶仲商听到这声音猛地停住步子,他转身大步走到那摔倒在地的人面前,一把将那人从地上提起来。那人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拍了拍一身草屑,口中连连向陶仲商道谢:“多谢大侠援手,多谢多谢,你们习武之人是不是可以夜视?”
陶仲商沉默片刻,道:“可以。”说完又皱起眉问:“陈希风?”
陈希风拍打草屑的动作一僵,他慢慢抬头看向面前的人,但天色太暗实在看不清面容,但高大的身形与声音的确与故人相似,他迟疑地问:“陶大侠?”
陶仲商上上下下打量了陈希风一番,看起来倒不像是吃了什么亏的样子,仍然蠢头蠢脑一股呆气,他沉声问:“你怎么会这里?”这也承认自己是陶仲商了。
陈希风呆了一瞬,陶仲商正要没耐心地再问一次,却看见陈希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脸红了!陶仲商愣了一下,两人僵持片刻,他忽然用力推了一把陈希风,陈希风被推得向后狼狈栽倒,才拍掉的草叶又沾了一身。
陶仲商也脸红了。
半入云·8
木亭里灯火通明,人也坐地满满当当。正中的石桌坐了美妇人、白发老者、干瘦老人、大老爷四人,先入亭的五人又占了三方美人靠,陈希风和陶仲商坐在仅剩的一边栏杆处,一个正襟危坐一个大马金刀,中间隔了八丈远不与对方目光相接,吴妙妙与晏子翎坐在他们中间。
陈希风略觉尴尬,他不能夜视看不到陶仲商的反应,只知道自己刚刚对着陶大侠脸红结果被推了一把,但他的确没有什么其它意思,只是想起了在太原分别时,那个轻若无物又莫名其妙的吻。他虽然有心向陶仲商问个明白,但真要提起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眼下也不是时候。
陶仲商则面无表情、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老爷扫了陶仲商和陈希风一眼,正襟危坐的小书生浑身都是破绽、一看便不通武技,大马金刀坐着的刀客周身无懈可击、绝对是练家子,心中便有了计较。他笑呵呵地道:“大少爷和二小姐的朋友果然也是少年英才。”
干枯老人见抓住吴妙妙的把柄,不怀好意地道:“和他们废话什么,便是大少爷和二小姐带的人,也不能坏了贼宴的规矩,你们两个自挖双目、割掉舌头,就饶你们性命。”
晏子翎听出一身冷汗,吴妙妙带来的这个小白脸是什么角色他不清楚,但要真惹到了陶仲商今日就难以善了了。
幸而还有个比陶仲商脾气更坏的吴妙妙。
这些人说的是规矩打杀的是旁人,但论起背后居心针对的明明是她和晏子翎,吴妙妙冷笑道:“叫你一声前辈是看你老而不死可敬可敬,你要说规矩,贼宴是谁家的贼宴,你是什么人,也配和我说规矩,为难我的客人?”她这番话毫不客气简直霸道,但并非全无道理,贼宴之始本就是盗叟弟子的门内事,百年间慢慢成了天下群贼之争,细论起来贼宴是谁家的贼宴,现在怎么说得清?
亭中众人脸色都是一变,虽然第一次见面时,陈希风已经领略过了二小姐的脾气,但这段时间吴妙妙一直对他客气有加,今天吴妙妙又露出了本来面目,陈希风一时生出自愧不如的想法。
干枯老人气得胸脯剧烈起伏,眼中幽光大盛似有鬼火焚烧,他五指成爪。抄起石桌上的茶盅砸向吴妙妙,滚烫的茶水激射而出,他怒道:“有娘生没娘教的小崽子,老子今天替你早死的师父教教你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