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江晚宁是真的吃不下。
&esp;&esp;多半菜肴被她含在口中,她甚至提不出力气去咀嚼。
&esp;&esp;江愁予不知何时放下了玉箸,指尖轻轻搭在江晚宁的手腕上。
&esp;&esp;“夫人,就算是奴婢求您了……您自晌午的时候便没有再进食了,身子怎么熬得住呀……”凉夏虽不明白郎君怎么突然不喂夫人用膳,却下意识地将他视作府上的主心骨,“郎君,夫人这样子恐怕……”
&esp;&esp;江愁予的指尖自她紊乱的脉象上收回。
&esp;&esp;他没说什么,只让凉夏把桌子另一边专门供他食用的山药膳端过来。
&esp;&esp;桌上摆放的各类药膳和江愁予平日里喝的进补身体的药物皆是他自己安排下去的。今日桌上备下的是山药膳,山药益于肾、肺、胃三脏,益于身体调理。因着江愁予喜欢喝稀粥的缘故,小盅内盛放的液体稀薄,不必费力去嚼咽。
&esp;&esp;江愁予半逼半哄地给她喂下了小半盅,正当他再一次将汤匙递到江晚宁唇边时,却见她伸手抵住碗沿往前推了推,说出了今夜
&esp;&esp;江愁予从一开始便已经猜到,一旦关于她身世的真相浮出水面,此事就会变得很难终了了。毕竟她是个注重感情,且心地异常柔软的孩子,一方面她会因夏筝多年的欺骗而感到困扰,另一方面她会因为自己认贼作父而饱受磋磨。按照他原先的设想,她得知当年的真相后一定会觉得万念俱灰、无依无靠,倘若他——
&esp;&esp;他在她心灰意冷时趁虚而入,予以她安慰,是否能成为她今后唯一的依赖,是否能被她接受了?
&esp;&esp;现实,却给了他有力的一击。
&esp;&esp;她是如此抗拒着他的存在,即便是在睡梦中,也僵直着脊背面对他。又譬如现在,她的身子因为呕吐过后微微地激颤,饶是他温热的胸膛抵在她的身后,也不见得她靠过软绵无力的身子。
&esp;&esp;她避他,有如避之猛兽。
&esp;&esp;他甚至怀疑,让她知晓当年的真相究竟是对是错。
&esp;&esp;“郎君。”凉夏踌躇地看了眼他的寝衣。
&esp;&esp;江愁予覆睫在周遭扫了一眼,恍觉凌乱的床单被褥已被下人们换了个遍,唯有自己寝衣上还摊着一团棕褐色的湿痕。他没说什么,解了衣裳随手掷在堆满衣物的铜盆里。
&esp;&esp;房间里的侍女带着换下的床单衣物、用过的瓷碗玉匙鱼贯走了出去,只有冬温凉夏两人仍旧满脸不放心地留在原地。凉夏开口道:“郎君,要不奴婢去给夫人重新煎药?”
&esp;&esp;帘帐里传来他的声音:“不必了。”
&esp;&esp;两人站了一会儿,见他真没有再给夫人喂药的意思,只能压在满肚子的忧虑和烦恼,去拧灭角落里数十盏亮堂堂的烛灯。
&esp;&esp;随着光火泯灭,天地一寸寸地黯淡下来。
&esp;&esp;凉夏舒展着酸软的脖颈,手捏着金绡丝慢慢地靠近墙角的最后一盏银烛。伴随着郎君一句“莫要再灭灯”的低喝,尖锐的金绡丝仿佛被吓了一跳,一下子裁去了青幽色的焰火。整个房间,霎时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esp;&esp;凉夏尚来不及反应,便听到了床帐里几声绵长的呜咽。
&esp;&esp;随之而来的,还有郎君冰冷如锥的声音。
&esp;&esp;“把那盏八宝琉璃灯,点上。”
&esp;&esp;凉夏头一回听到江愁予发出这种声音,她被吓得有些发懵了。好在冬温在楚国公府被抄家前就知道了他的私下里的真实模样,有时候她还会被苏朔敲晕、拷问,心理素质早已被锻炼得异常强悍。她手脚灵活地点了灯,猛一拽吓在原地的凉夏,将她带了出去。
&esp;&esp;架子床上,江愁予蹙眉看着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的她。
&esp;&esp;他不是没想过上前拥住她,只是他的怀抱只会换来她更恐惧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