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了,天地又起了微雨,尺素薄,灯花白,风惊叶,篱疏落,月光素,萧音冷。
院中,低俯了一季的风雨兰,开花了,摇曳的一抹粉色,给寂寥的天地,披上温暖的嫁衣,像那亭亭玉立的女子,屹立时光的彼岸,久久遥望远方的恋人。
尽情摇晃的它们,明日就要谢了,就像自己在尘世里的日子,经不起摇晃,一晃叶老了,再晃叶稀了。
这一刻,夜风,捻着青丝,细数风华。
脚步声从远方而来,来客人了,柳叶眉、周涌、燕婉、花重俞,还有灵儿姑娘。
哭笑尊者望着客人微微淡笑,若孤客柳叶眉,他对对方的来意还能揣测一二,可夹杂了周涌,这就完全无法臆测了。
刚刚几句客套之言,柳叶眉急不可耐抛出了话题,“尊者,古一村的案子落幕了吧,请问审判结果如何?”
眼见哭笑尊者微笑望向自己,花重俞代答道:“他犯下奸、诬陷、教唆、渎职、贿赂等严重罪行,数罪并罚,被判处死刑。”
“如果他的罪行放在九千多年前,会不会被判死刑。”
花重俞再次代答道:“毫无疑问,会!”
转目风雨,风雨兰迎风低俯,似乎在低吟:低俯之美,在于韬光。
呆呆望了半响,柳叶眉缓缓淡嘲道:“刑罚的目的,无非两个,惩治犯罪和预防犯罪。社会的发展,决定了刑罚的惩罚性由重到轻,是一种历史的必然,这么说,这九千多年,玄天毫无发展了。如今,却冒出高举三民大旗的星火。尊者,好伟大哦。”
哭笑尊者微微一愣,没有就这阴阳怪气的话语争辩。星火建国仓促,很多东西都还未及梳理,律法的制定,基本都是借鉴综合玄天四国而来,并无多少自己特色的东西,平日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柳叶眉这下一攻击,好像真就那么一回事。
死刑作为一般意义上最严厉的刑罚,并不具有普适性,尤其是在那种民族成分复杂、宗教信仰浓厚的地方,有很高的争议性。
某些宗教信仰认为,人的生命乃天所赐,任何人,包括本人,都无权剥夺。而且当地大多数人还认为,有比死亡更可怕的惩罚措施,例如终身监禁,这时,废除死刑,就是可选项了。
可玄天价值观,主要是基于世俗的儒家和法家思想,这些现实主义思想都认为,消灭才是最严厉的惩罚,国家必须保留死刑,作为最严厉的刑罚,以适应大多数人的价值取向。
可这一切,放在人口寥落、百废待兴的星火,尤其是马上就要面临外敌入侵的局面下,这真的合适吗?
不置可否,哭笑尊者淡笑道:“柳仙子,是惧怕章迁的案子,成了冤假错案?”
扫了一眼柳叶眉,燕婉插话道:“冤案,是第二考虑。主要是死刑具有不可恢复性,它剥夺了罪犯的生命,同时还践踏了人权,它剥夺了罪犯改过自新的机会。我岁月暂时不废除,应由大家心知肚明,与你星火,不可混为一谈。”
对已展露向自己靠拢之意的卫琯被杀,哭笑尊者心里是很不爽的,不禁揶揄道:“这么说来,章迁剥夺了卫琯改过自新的机会,那更应该得到惩戒了。”
“呼!”
满院花草乱舞,俯倒一片,柳叶眉目放杀气,衣裳猎猎。
哭笑尊者神色一冷,虎目寒光爆闪。
周涌一声冷哼,站立而起,铿锵道:“柳仙子,难道这就是你今日来的目的?”
冷盯了哭笑尊者几眼,柳叶眉自顾自步出客厅,立于廊道,目视无边混沌。
周涌扫了她一眼,也不管她,缓声道:“我守夜人倡导提升修士自我修养,约束武力,勤修苦练,是为了应付大变做准备。按说你星火内政,我们不该干涉,但你星火废除死刑一事上,我守夜人确实有这个建议,请尊者,慎重衡量。”
柳叶眉这时转过身来,不知给哭笑尊者传音了一句什么,哭笑尊者一瞬间脸色骤变,满目悲苦,如似那浩淼凄雨中的一叶孤舟,如似那沧海月遗落人间的碎片,如似那指尖未赶上朔风的初雪。
敢刺杀、绑架帝国公主,秦道广亲自指示秦道宣会同刑部严查。
当夜,梁义以及刁牛康就被抓起来了,田绿萍的个人历史和社会关系,一下被摸得七七八八。
过了初始的彷徨,刁牛康坚称不知情,后来揣测田绿萍轰轰烈烈一死,虽是行刺,却无杀人之意,应是要引起社会轰动,重审鲁瑾之及李玉辉杀人案,是否梁义指使,他毫不知情。
梁义更是坚称他连田绿萍是谁,都不清楚,更毫无交集,乃是诬陷。然而,山脚那家酒肆老板的供词,令他瞠目结舌。对方坚称,当晚亲眼见到二人,从小道上一前一后上下山,自己更在山脚瞭望行刺良久。
这下梁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好供出棋文波。可这棋文波,不知哪里听到了风声,跑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