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锐,你是暴君,可我也是蛇蝎公主,我们谁也不嫌弃谁。”她捧着男人的脸,仰起脸与他额头相抵,深深看入他那琥珀色的瞳仁,“是你让我从前世走出来的,你不能自己还留着过去的心结。”
少女眼角微红,一双瞳仁黑亮水润,映着点点烛光,像夜里倒映星河的泉水,重锐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恍惚间脑中浮起一个又一个模糊的画面。
他似乎在从前,也曾与她这般互相抵着额头,也与她说过类似的话,只是如今两人的身份对调过来。
——嘘……别怕,看着我,看着我。
——在的,我在的。谢锦依,我带你走。
小姑娘的瞳仁很清澈,眼睫很长,这样近的距离,重锐看得根根分明,甚至还能感到它们在眼皮上轻轻扫过,微微发痒,让他忍不住想要眨眼。
可她却用手指撑着他的眼角,执意要他看着她,她又问道:“重锐,刚才我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男人双手撑在扶手上,看着少女那双清澈的眼睛,整个人僵得几乎像个雕塑,可身体却是滚热的,含糊地“嗯”了一声。
她说这是他的心结,所以她现在是在开解他吗?
重锐闻着少女身上的香气,看着她那泛红的眼角,再听着她微沙的不明显的哭腔,心想他失忆前难道还是个懦夫吗?竟然让一个小姑娘这般担心他。
“是我不好。”他看不得那双眼里的泪水,有点不知所措,想说点好话,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来,情急之下只好说个简单的“你别哭。”
谢锦依还记着他这会儿是不喜欢女人哭的,瞪了他一眼:“胡说,我哪有哭!”
当然是他不好了,竟然这样不相信她,她明明都已经说了,不管他是什么样的,她都会喜欢他的,可他竟然还掖着藏着。
是重生的又如何?是暴君又如何?
他逃出出宫后东山再起的事情,是她之前昏迷时梦见的。
他成了燕皇,却从未有过一天享乐。白天残暴凶悍,晚上噩梦缠身,直至战死沙场,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想为她复仇。
谢锦依一想到在那些光影中看到的情形,想到男人满身血迹又孤寂的背影,她就止不住的心疼。
在重生之后,他是带着怎样的心情,若无其事地引导她哄着她的呢?
谢锦依越想越心疼,眼前有点模糊,感觉不太能忍得住了。
她本就是个容易哭的人,憋不住眼泪,可她又不想被重锐赶出去,于是松了手,干脆抱着他的脖子,把脸埋到他肩膀上,凶巴巴地说:“不许动!”
重锐感到颈边又湿又热,怀里的小姑娘在微微发抖,却没有多少声响,显然是在努力忍着。
他抬起手,犹豫着是不是可以给她拍一下脊背,可现在他还不记得什么,要是他这样做了,会不会显得太流氓?
她当然是想怎样就怎样的,她一个小姑娘,又能对他做什么呢?可他这么大个人了,一根手指就能按倒她,她不许他动,那他也应该听她说的才是。
他是不喜欢看见别人哭的,不管是女人娇声娇气的哭啼,还是男人挨军棍后的哭爹喊娘,他看了都会心烦。
他也不是没碰过女人的毛头小子,女人之于他和烈酒一样,都是他战场下来后的慰藉。
烈酒是不会说话的,同样的,他也不需要那些女人说话,因为他满脑子都还是沙场上的哀嚎,他根本顾不得其他。
他只想发泄出心中戾气,在榻上自然也不会温柔,所以他从来都只找成熟懂事放得开的,完事后更不会留人过夜。
因为这样,那些士族子弟才背后说他像野獣,嘲笑他不解风情,可他本就不需要解什么风情,醒来后该做什么做什么,有的是军务在等着他,他们也畏惧他的兵权。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心上人的一天。
偏生他现在还什么都不记得了,相当于睁眼就发现自己的人生里多了个小姑娘,这让他觉得新鲜又别扭。
他不但有了心上人,而且心上人还是个柔弱青涩的小姑娘,瓷娃娃一样,好像一碰就会碎,别说要到榻上,他感觉说话都不能太大声,否则说不定就要吓坏她。
这小姑娘看起来实在是太乖巧纯良了,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姑娘,要是换作从前,他应该是躲避都来不及的,可他的心脏和手脚根本不听话,全都在向着她。
他现在就是怀疑,在接过帅印之后的那些日子里,他是不是染了什么奇怪的嗜好,是不是用了什么坑骗的手段,才把人家小姑娘骗到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