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气候无常,此刻又是到了阴雨之际,加上山中本就潮湿,显得十分湿闷。
马车之上一个青年安静地躺着,一身紫衣已经失去色彩,一个大大的草帽遮挡住了风雨,也挡住了后面的脸,虽然看不到少年脸上表情,但隔着草帽也能感觉到一股落寞。
“你到也是凄凉,怎么连个拉马的都不请,剑阁那么多仰慕你的师弟师妹,只要你开口,哪怕你丹田废了,都不会有半句推辞。”这时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传来,一个孩童模样却身着道袍的修士不知何时出现在马背之上,那马儿性子本是顽劣,可却偏偏在这孩童模样修士胯下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极为乖巧。
躺着的青年连草帽帽檐都没掀起,只听得一声回应:“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你怎么会有心思来送我,莫不是看不得那昆仑修士的嚣张模样?”
这声音听起来像苍老了许多,很难想象这几天山路颠簸他内心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们何时不曾嚣张?真看不惯大不了不看便是,理那帮鸟人作甚。”剑凌霄轻哼一声。
场面陷入了沉默,只有阴雨连连,淅淅沥沥的声音。
“是在想回到家族如何面对他们吗。”剑凌霄不知该说什么打破沉默,随口问道。
“做便做了,后果我也承了,至于家族厚望,有我那在昆仑的弟弟在,也轮不到我。”那声音仍是锋锐,如剑一般。
“所以,还是不甘?”剑凌霄倒过身子直面那个青年,“师傅总是教导我们,真正的好剑要懂得收敛锋芒,待磨砺到极致,才能崭露,一剑惊人。”
“此事我也惭愧,技不如人,败在那霍天放剑下,还恼怒于你不识时务。却不曾想过,剑阁之道本重于一个直字,纵使不敌又如何,却而不战徒失剑心,这才是对我剑道中人最大的打击。”
“对于同门,我本该给予理解和支持,特别是你这么个懂我剑道的家伙。”
“所以,我来只是想说一句,谢谢,谢谢你保住了剑阁诸多同门的剑心。”
很难想象,剑凌霄这般孩童模样也能讲出这般话语,却不煽情,只有沉重,以及敬意。
帽檐颤抖了一下,许久许久才从中传出一声回应:“嗯。”
剑凌霄见对方这般落寞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说:“别装孤独了,你并不孤独,蜀山也并不是只有你敢去挑战霍天放。王行那个家伙也去了。”
草帽帽檐掀起,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只隔数日却是长了不少胡须,正是林云。
林云眉头紧皱,看着剑凌霄说:“他难道疯了?梅山好不容易有了传人,便是让他这般去送死?你怎么不拦着他?”
剑凌霄却是满脸不屑,道:“当初我又是如何劝你,这有用吗?”
“剑阁业大,而我剑罡之体晋阶艰难,能否开元都难说,自然没了顾及,与其碌碌消磨,不如生死一博。他王行天赋修行天赋那般让人羡慕,梅山又多久才等来一个传人,玄墨子师叔怎么想的,莫非想让梅山断后?”林云显得有些激动。
“玄墨子师叔陨落了,现在梅山便已是他做主了,谁会去拦他。”剑凌霄一脸无奈。
“那他不该更加珍惜自己吗,他王行说白了不过一介书生,有更用得上的地方,哪有跑上龛字台找死的,香火传承到他手上,他若出个三长两短,怎么对得起梅山列祖列宗,怎么对得起李白前辈!”林云怒了,大声怒斥。
剑凌霄却只笑而不语,片刻之后,林云便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去,他发现自己变得像之前的剑凌霄一般,而那时的自己是如何的一意孤行。
“他让我给你送一个字来,说等你何时心情好了些便拆开来看。”剑凌霄从马背上站起身来,身下马儿有些紧张地颠了两下,嘶叫一声。
一封折叠整齐的信纸飘飘落下,落到林云面前。
雨更甚,淅淅沥沥的雨声变成了滴滴答答,然而哗哗的雨水却丝毫沾染不到这信纸分毫,在雨滴落在信纸上之前,便有无形剑气将其绞碎湮灭,林云接过信纸,死死盯着,面色凝重。
“或许我们都低估了王行,他的剑道早已在我们之上。呵呵,梅山,真是个神奇的地方,说不准他还真能赢,梅山从来不缺奇迹。”剑凌霄说。
“那为何他不隐忍几年,便是当年李白前辈,也是经年积累文赋,才上的那昆仑。以他的天赋,断然没有太大瓶颈,又何必像我这般。”林云感受着这张纸下掩盖不住的剑意,化出一道叹息。
剑凌霄望向远边崇山峻岭,此刻云雾缭绕,那凡人眼中的仙人世界变得更加渺远。
他露出一丝惘然,说道:“他承担着梅山,此战他避不了。”
说着,便一跃而起,身形迅速消失在蜀山烟雨之中。
马儿感到背后终于一轻,终于不再提心吊胆,蹄子踏的也更加轻快,落下一路哒哒哒的声音。
林云握着那张信纸,手有些颤抖,翻开了那张信纸。
一道锋芒剑意扩散开来,顿时群鸟纷飞,众兽惊起,大雨之中回荡着阵阵彷徨兽鸣。
那是一个剑字,并不纯粹,人去而剑心灭,是为葬剑。
林云眼睛亮了起来,接着发出阵阵大笑,笑声之中透着爽朗,十分久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