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怎么会!”素心痛苦的摇头,忽然跪爬到阿秀床前,“夫人!您想想办法吧!不要让他死!铁柱还小啊!”阿秀紧紧皱着眉,却仍然忍不下肆意流淌的泪;“素心,我能为他做的,已经做了。不是顾及脸面和铁蛋,我不会让她们出去,王爷知道了,断断不能留他!如今这里只有你我,我虽然来自后世,略知几分旁人不知道的,却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啊!”
正待多说,门口莺儿报门道:“王妃,徐相国求见王妃。”屋里两人吓了一跳,阿秀连忙拉素心起来,自己擦干了泪,才强作镇定道:“请相国!”外面听了,放进徐达来。徐达本就愁眉紧锁,进来看见素心,不觉一愣,再看阿秀虽然不施妆粉,却依稀有了泪痕,心里就犯了猜疑,只是进来按规矩行礼。
素心连忙站开躲在一旁,阿秀喊进莺儿来,命她准备茶果,让素心替自己搬椅子给徐达,徐达点头谢过素心,便大方坐下,待莺儿上了茶果,阿秀依然让她出去伺候。“王妃,徐达不知有句话当不当讲。”徐达瞄了眼素心,对阿秀说道。
阿秀看见素心,微微一笑:“相国尽管直言,这丫头还不妨。”徐达犹豫再三,下定决心跪了下来:“王妃赎罪,因王爷每日照顾不离,徐达不曾有机会请罪。此番王妃遇刺,徐达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阿秀一愣:“相国此言何意?”
“夫人想必听说了,这次是四个刺客,实则是三个,其中一个是我。”徐达脸一红,“我本以为能及时护住王妃,把贼人一网打尽,但还是慢了,让夫人受了两刀,徐达该死!”阿秀一惊:“怎么会?这可是把我弄糊涂了,你起来吧,我不喜欢这般跪来跪去的,你坐下慢慢仔细说来!”
徐达谢了,却仍然不起:“第一次沐英追刺客,我正巧见了一个贼人跑到我府前那条街,就抓了来,才知道是行刺的,那贼人见被抓,就要咬舌自尽,我便塞了他的嘴,后来夫人让我查,我便瞒了此情,问衙门里那个,以为弄清楚了行刺的来由,便按夫人的意思把他灭口了,才给夫人送了信。”
“后来我越想就越犯了疑,便又拷问我抓得那个。审了三天三夜,他才说他们主子想投张士诚,有人建议行刺王爷,可主子思量再三,临时变了卦,让他们行刺夫人,画了府里的图形给他们。我才想到前面灭口的那个是死的冤枉了,因为他们说临到动手,是灭口的那个临时不忍,只是敲晕了夫人才打草惊蛇。”
徐达说到这叹息道:“可惜我做事鲁莽,错杀了前面那个救了夫人的!”阿秀也十分惊讶,不知道其中竟有这么多波澜,听徐达的意思,那个水门亲兵倒是一心护主,也等于救了自己,却为他的主子死了。心里感慨了一阵,觉得似乎还有疑虑,又再次让徐达起来再继续说。徐达领命,坐在椅子上,却摇头叹息道:“我知道杀错了人,忙许了我府内那刺客的好前程,他才说如今是不死不休的,虽打草惊蛇,还是会再来,我便问他在哪里会合,又是哪日行刺。”
“我暗暗的告诉了汤和,调派了府里的侍卫,告诉他们,等我和贼人碰头就来抓我们,又要他保密。都妥当了,我便利诱那蒙面人,让他去接头,引出其余的几个人来。他踟蹰不敢去,像是其中头目甚是了得,只肯教我如何假扮他去接头。我无奈就装成他的样子蒙了脸,让汤和安排的人放我进来躲着。等我接头时,他们却生了疑,丢下我直直冲向夫人房间,等我乍喊出来赶到房内,只来得及卸下第二刀的力,王妃却早已倒在地上。”
说到这,徐达面露惭愧,“王妃赎罪,是徐达太轻敌了!”又要行礼赔罪。阿秀连连摆手:“不必如此,你和我都是未来的人,没必要私下还这么客套,再说我只是个女人,如今又没真的死了,相国实在不必如此。”略想想,见素心苍白了脸,也无奈的和素心说道:“你也听了,还执意要继续跟着他么?这等的男人,不行刺王爷,大抵是觉得王爷是他叔父,却想以我的人头去跟张士诚做交易!在他眼里,我已经不是她义母了,只是个可以当做筹码的妇道人家!他何曾顾及到你我是他的亲人了?!”
扑通一声,素心跪下了,她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你且说你怎么出来的吧,相国不是外人,你说说你的打算,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尽量帮你就是。”阿秀劝慰道:“古来薄情的都是男子,任你哪般委屈求全,不过是镜花水月。权势两个字,比我们重太多!”
素心已经软在地上,半天才抬头道:“只求夫人念在素心多年伺候夫人,念在铁柱还小的份上,最后恕他这一次吧!素心愿替他给夫人抵命!”说罢,忽的站起来就往墙上撞。徐达手疾眼快伸手去拉,虽然只拉到衣服,却幸好缓冲了素心的冲力,只是撞破了额头上的皮肉而已。
“你这个糊涂的孩子!这是做什么?他的罪便是他的,与你什么相干!你这般,岂不让我更寒心?!”阿秀气的捶床哭骂道,“文正已经如此不争气,你死了铁柱跟着这样的爹,能学出什么好来?!你个糊涂东西!生生气死我算了!”素心也哭,外面莺儿听见里面似乎有响动,让小红看住门,其他人退远些,自己慢慢推门进来,掩好门,进了卧房,看见地上站着两个,王妃气的浑身颤抖着落泪,连忙上前给阿秀抚背一面皱眉对两人道:
“我也是个奴才,却不得不说句没规矩的话:王妃如今才见好,大夫还不许王妃下地受风呢,如何就气的这般?!相国,都督夫人!就算不心疼奴才们,也体谅下王妃的身子,今日呕的血还在这,如何又惹王妃动了这般大的气!”阿秀略略定下身子,不那么抖了,便问莺儿:“你倒说了句公道话,相国是不妨的,就这个素心可恶!如今门外谁守着?嘱咐他们不许进来!”
“王妃放心,门口只有小红在台阶下守着,余下的我都赶到了对面廊下了。”莺儿细细的回话,见阿秀不甚抖了,起身倒了杯水给阿秀,又站起身给地上两人搬了椅子道:“有什么话也都坐下说吧,王妃见你们站着,如何躺得下呢?”徐达点头,看着素心,素心无奈只好坐下。徐达这才坐下。
“莺儿,去我柜子里取我常带的精雕竹筒来,把里面的药粉给素心敷在额上吧!看得揪心。”阿秀摇摇头,说道。莺儿领命取了药粉,却因恼素心气坏王妃,只把药粉瓶子递给素心,不曾给她敷。回身想扶阿秀躺下,阿秀却摇头,只让莺儿拿了苏绣压瓣牡丹的软枕给自己垫了后背,倚在床上。
素心蔫蔫的盯着手里的瓷瓶,也不言不语,眼神都散了,阿秀终于还是不忍,说道:“你且放心,我和相国如了你的意就是,如今你若念我们旧情,就不要拧着劲子了,把要敷上吧。莺儿,你也不要恼你这素心姐姐,她只是犯了糊涂,你去帮她把头抿了梳起来吧,看着叫人心疼。”
莺儿见阿秀这么说,也听话的取了小叶紫檀木金线包角带彩蝶穿花纹的妆奁来。打开妆奁取出篦子和凝刨花,又拿了特制的小油灯和刨花缸。素心不敢让她伺候,想自己来,莺儿却淡淡的推开她的手,自顾自的点了小油灯,把灯架和小碗架在油灯上,又倒了一点清水进小碗。待水热了,莺儿用细细的镊子,取了片凝刨花,放进小碗里用热水浸泡。
待凝刨花渗出粘稠的液体来,略等等,就熄了灯,拿帕子垫了手,把小碗里的液体灌入刨花缸,做成了刨花水。晾水的功夫,莺儿取了合适的梳子,给素心重新梳了头,再用小抿子沾了刨花水,给素心搽在头上,抿好了两鬓和后面。收了妆奁等物,回来给阿秀捶腿。
阿秀此时心情也略定了定,见素心吃了莺儿的软钉子,就叹口气,和莺儿说:“你生的什么气?素心只是糊涂,又不曾犯什么错,何必给她冷脸。”莺儿低顺着眉眼嘴上答应着,却又浅笑着说道:“王妃,莺儿是糊涂人,不懂那么多,我只是看不得别人让王妃气急。莺儿倔,却也不似旁人,嫁了人就不记得主子了!”
莺儿的话,软中有硬,听他说完,素心早红涨起来,徐达也尴尬的轻咳一声。阿秀一皱眉,一指点了莺儿额头一下:“又由着性子胡说了!是不是我这个房里出来的一个个都是这般能说会道?!你也别把话说死,明日我就把你指给哪个小子去!”
“我宁可剪了头出家,也不嫁人。让莺儿一辈子跟着王妃不好么?何必让须眉浊物玷污了,莺儿不喜欢!”莺儿急急的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