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跳,此时生的欲望紧紧攫住了我的心,下意识的向太后投去诧异而渴求的目光。我不过一介俗人,贪生怕死,不过人的天性而已,我亦不以为耻。
太后转了头并不看我,调转目光看向窗外的落日。“我会让你去一个人那里住上一段日子。若她什么时候将你放了出来,你便自由了。但是,她若想让你死,你必定活不了。”
“他?她?”我的眉毛拧了起来:这个人是谁?听太后的语气似乎对这个人极为尊敬亦极为忌惮,若说普天之下莫非黄土,又是什么人能够让太后也竟然三分?
“你,可愿意去?”太后起身向着窗子走了过去,一个宫女赶忙过去打开了窗户。余辉的鹅黄色光芒暖暖地打在这位老妇人的脸上,为她有些沧桑的面容涂上了一丝温暖。或许是光线的缘故,我看见她看向窗外的眼神开始恍惚起来,似乎追忆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这个庞大的紫禁城中,到底还有多少秘密被掩埋着?每个人的身上似乎都背负着沉重的过去,以及杳不可寻的未来。唯一可以把握的现在,却无时无刻不充斥着荒谬、无奈与挣扎。
“未名愿意。”好奇心已经超过了对生死的考量,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我的脑海中充斥着对他的猜想。心念一转,突然想起来临走时看见那个荷包中字条上的字,一个激灵暗暗地打过心头,更加坚定了我要一探究竟的决心。
“很好。那么这之后的事情我自会安排,你不必担心,我可以保证你在被送往他的住所之前性命无虞。”太后缓缓地说,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远处高高的宫墙之上。
“未名谢太后恩典。”我跪伏于地叩首。
“只是,我只能保证你性命无恙。至于皮肉之苦,若是皇上要惩治起来,我只能说尽量保你,但是否可以免除,则不是我所能掌控的了。”还是那个缓缓的声音,慈祥却自带一股威严。
“未名明白。”我亦正色道。得太后不忍之心不易,我应该知足了。
“好,你先下去吧。自有人会安排这之后的事情。你只要承认了此事即可。”似乎有些乏了,太后摇摇头,在宫女的搀扶之下走到蹋边躺下,对手在门外的一个太监挥了挥手。又看了我一眼,对那太监道:“小安子,你把未名姑娘带下去吧。好生伺候着。”
“是。”那太监打了个千儿,回身转向我道:“未名姑娘,请吧。”一边做了个手势。
“有劳公公了。太后,未名告退。”我行了个礼,向后退了几步,便转身随着那个太监踏出了殿门。身后传来一身轻不可闻的叹息。丝丝缕缕,却化成这宫中万千哀怨不甘的情愫。
我笑着抬眼看向落日之下的紫禁长宫。巍峨雄伟,不可一世。金瓦流光,飞檐挂芒。仿佛这里积聚了世上最耀眼的光芒,这里居住的主人被冠以天之骄子的称号。他们是这个朝代离天最近的一群人,他们被视作华夏图腾的传人,他们理应得到这个世界上最谦卑的朝拜,他们应该穿上最华贵的织锦,戴上最耀眼的明珠。他们的住所被无数人们视作神秘而神圣不可侵犯的禁地,他们的人生被认为是完美无瑕堪比仙人。
可是,他们也会寂寞也会彷徨,也会对月轻叹也会剑舞寥落。而我,不过一介凡夫俗子,无意中误打误撞进入了这个时代,作为一个知晓他们命运的路人在一旁冷眼旁观着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惶惑无助。只是天意弄人,生生又被绞进了这么一场是非之中。
是福是祸,已经由不得我来评说。从现在开始,不,或许当我步入紫禁城的一刹那开始,我就不可避免地要成为这浩浩盛宴中的一位宾客。看它繁花似锦,看它高朋满座,看它厌厌夜饮,看它歌舞升平。最后,再看它烽烟四起,看它杯盘狼藉,看它干戈寥落,看它曲终人散,徒留一地叹息。
“未名姑娘?咱们走吧。”小安子看着对着落日痴痴出神的我,有些犹豫,还是禁不住点醒了我。
已是日落西山半,月亮也高高地升了起来,在另一边与落日遥相对望。
我从漫无边际的思绪中猛地惊觉,自知失态,对侧首站在一边微微不安的小安子宽慰一笑道: “公公见笑了,咱们这就走吧。”
小安子咧嘴一笑,冲我点点头,便走在前面,带着我向深深不知几许的宫院深处走去。
已是入秋,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有了凉意。我紧了紧衣领,回头看向夕阳,已是完全落下,四周一片暮色苍茫。
似是故人来
已经在太后这儿住了三天。或许是她老人家特意吩咐下来了,给我的吃穿度用俱是这宫中的上佳等次,再加上不用给康熙那老头子打工,免去了劳心劳力之苦,我倒还真有些乐不思蜀了。好吧,我就是这么点儿出息,别人都拿刀架到脖子上了,还能视若无睹地大吃最后一顿晚餐。
恩,也不能怪我,在这里吃好的住好的,不用我服侍别人反而有人会来服侍我。人都是有惰性的嘛,虽然只是短短三天,但我也充分体会到了封建阶级的严重不平等性以及其中贵族阶级生活的滋润程度。
“未名姑娘,太后娘娘命奴才给您送来御膳房新做的点心,让您尝尝。”自打我在这儿住下,小安子便成为了我在这后宫暗院居住的随身侍从。别说,这从太后身边□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伶俐乖巧,我只是一个眼神,他也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不过除了监视我的言行外,小安子倒也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有的太监看我这样定然会落井下石,而他则待我如常,偶尔还能与我说笑几句。
我笑道:“有劳公公了,烦请公公回禀太后,就说未名承蒙太后费心,感激不尽。”“是。”小安子例行回应了一句便退了出去。我半撑着脑袋看着盘中新鲜无比正散发着浓郁香味的桂花糕不由得食欲大增,轻轻拈起一块放入口中,果真是入口即溶回味无穷啊。清香的桂花如同刚摘下一般,似乎还站着清晨的露水绽放在唇齿之间,令人齿颊满香。
每天从太后处都会着人送来新做的甜点,虽然这点事情对于当今的太后来说不过是转身即忘的小事,但或许这还是能够折射出她的心中,对我还是有些许的不忍?而她的不忍,到底换来了我一丝微缈的希望。
食指大动之余不觉技痒,正巧我住的院子有一个侧房作为小厨房,虽然小了点,但做点小点心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便盘算着等小安子回来央他去向太后求个恩典,让我在这边也活动活动筋骨。日子过得虽然舒服,但总有一种把猪养肥了好拉出去杀一刀的感觉= =,不找点事情做还真是心有不安。
住在这里的几天里,一个疑问在我的脑海里反复盘旋:那个荷包中纸条上“放心去”三个字,究竟说的是让我放心的来到太后这里,还是预料到了我将要去往一个不同寻常之人的身旁?又或者,这仅仅只是一个意外而已?那三个字本来就与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没有丝毫关系?
我每日都在思索这个问题,怎奈这件事太过蹊跷,再三思忖也难下定论。我正对着一盘吃了一半桂花糕又发起了呆,小安子正好推门走了进来。我眼睛一亮,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糕点屑,笑着迎了上去道:“安公公,未名想拜托公公帮未名向太后求个恩典,就说未名想在这院中也做些吃食给太后尝尝,聊表敬意可好?”
小安子愣了愣,随即冲我笑道:“这个不难,那奴才今儿个下午去太后那儿便帮着姑娘说说。”说完掩了门正要退出去,我连忙叫住他道:“对了公公,若是太后答应了,未名还想烦公公帮未名回去取些东西,不知是否可以呢?”
小安子想了一会儿,还是笑着道:“这件事儿奴才自己做不了主。不过未名姑娘倒是可以写张条子,列好要带什么东西,奴才下午一并给姑娘您捎过去,请太后示意。”“那就多谢公公了,未名感激不尽。”我笑言,又补充道:“未名这就列个条子,一会儿便给公公送过去。”
晚饭后我吃饱喝足,正在院中仰着脖子数星星,以为今儿上午的事十有八九要泡汤,小安子却从外边提着一包东西笑嘻嘻地进来了。